朱嗣宁又用马鞭指指亲随:“这厮打了五营校尉多少下?”
“七下!”守军仍然齐声答道。
“尔等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众军高声喊道。
“阳罗大营军令,殴打大营军士三下,有十人目睹佐证,则立斩不赦!”朱嗣宁威严地宣布。
董寿那酒糟的红脸瞬间白了,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朱嗣宁伸手从一个士兵那里接过了一柄钢刀。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伴随着一片殷红,那亲随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头颅就飞了出去。
董寿吓得跌坐在地上,望着那被斩首的亲随,一阵阵干呕。
“阳罗大营军令,马车擅闯军营,不服约束者,斩马毁车!”言毕,他跨到董寿的马车前,手起一刀,两匹马被齐刷刷削掉了脑袋,鲜血溅了董寿满头满脸。
董寿匍匐着,惨叫着,跳起来,向营门远处跑去,随从们纷纷落荒而逃。朱嗣宁冷眼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将刀交还回去。
“找个地方埋了。”他命令道。
当朱锦和老将邓绍群从中军帐赶到大营门口时,朱嗣宁已经执法完毕,门前的黄土上,仅存几滩血迹,和一辆已经散了架的马车。
“怎么回事?”他问儿子。
朱嗣宁把董寿和他亲随的恶行说了一遍。
“干得好!”朱锦赞不绝口。
“君侯,”邓绍群不安地说,“少君侯执法严厉,这般折辱董寿,会不会招致王相的报复?”
“老将军休慌,怕他个甚!”朱嗣宁全然不以为意。
“唉,少君侯,”邓绍群的脸上布满愁容,“末将近日听说,朝廷正在派人来柔远明察暗访,诚恐会对君侯不利啊!”
“我阳罗侯三代镇守边疆,战功赫赫,何况又有太祖钦赐铁券,这阳罗侯爵位,由我朱家世袭罔替,老将军不会不知道吧?”朱嗣宁仍然满不在乎,“老将军,过虑啦!”
“老将军不必担心,”朱锦接道,“曼桓近来聚合兵力,意在觊觎柔远,我等还是要好好训练士卒,防备曼桓南下。现在边疆告急,朝廷正需要我阳罗侯,断然不会轻易问责的。宁儿,走吧。”
说着,父子二人并辔而行,徐徐向中军帐走去。
邓绍群望着这不开窍的父子俩,又气又痛,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父亲,”儿子邓祥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附耳说道,“阳罗侯父子实在太过狂妄!父亲自身也是战功赫赫,如今陛下要对阳罗侯不利,父亲又何必苦苦追随、劝说呢?何况阳罗侯三世为将,杀伤太多,后面必有灾祸。虽然这人头还在脖子上,但也不知几时就要丧身亡家了。父亲还是早做打算吧。”
“休得谬言!”邓绍群愤怒地骂道,“你老子能有今天,全靠老阳罗侯提携,知恩不报,不配为人!”说完,他双腿一夹,那战马跃动四蹄,跟在朱锦父子背后,向帐门疾驰而去。
邓祥愣在原地,兀自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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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地逃出阳罗大营。他之前在车上,这会儿认不出回去的路,只管狂奔,一口气跑出四五里路,才踉跄着停下来,跪在路边紧一口慢一口地捯气。
天晓得,他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是怎样挺住这么长距离的奔跑。
这当儿,汗水、泪水、鼻涕,连同血迹,糊了他满头满脸;幞头早就不知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红色的官服上,当胸洇着一大块暗红色的血痕,难闻的腥味令人作呕。
他在路旁一个废弃的旗墩上坐下,脱掉官服,擦擦脸上那些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随手丢到一旁,身上尚且不断地哆嗦——他真的是吓坏了。
天晓得,他哪见过这么血腥的阵仗!一个大活人,两匹快马,就在他面前,被锋利的钢刀削掉了脑袋,而那挥刀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只是在劈开一根木柴,甚至拎起一块砖头一般稀松平常。
想到这里,他又怕,又气,又委屈,四十多岁的人,竟然当街而坐,嚎啕大哭起来。
那些失魂落魄的随从们也都跑过来了,他们受到的惊吓不比董寿小,朱嗣宁那杀伐果断而又从容自若的样子,应该会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深深地让他们感到畏惧。他们都听说过当年朱嗣宁轻兵斩曼桓王子的壮举,甚至会在不同的场合对此津津乐道。谁能想到,真正面对这一幕的时候,会让人产生如此浓烈的恐慌情绪!
而当他们看见路边坐着一个鬼一样的人坐在街头痛哭时,都出于本能而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是个什么人啊,身穿脏兮兮的白衣,披头散发,脸上红一块花一块的,简直是钟馗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