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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吏部右侍郎雷鹤闻一如既往,来到了吏部衙门。
“雷公,”考功司郎中梁蒸见到雷鹤闻进来,上前禀报道,“陛下已经批复,准许秦士逊在京城逗留到十月二十日。”
“噢噢,好啊!”雷鹤闻端着茶杯,慢吞吞地说,“找人去告诉他吧!”
“这秦士逊……真是,”梁蒸不禁感慨,“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最终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怎么,阁下觉得秦士逊很惨么?”雷鹤闻微笑起来。
“这还不够惨?眼下他遭到天下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京官也丢了,还众叛亲离……”梁蒸对雷鹤闻的话很不以为然,莫非秦士逊还不够可怜么?
“你呀,还是年轻了些,”雷鹤闻放下茶杯,拍拍梁蒸的肩膀,“他看似失魂落魄,实则借助这个机会,不但把自己从王修怀那里撇了个干干净净,反而还让王修怀他们都念他的好儿。秦士逊啊,这是一个人精……”
梁蒸看着雷鹤闻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莫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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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茂溱斜靠在榻上,津津有味地读着《道德经》时,人报翰林学士姜绍康到访。翁茂溱慌忙放下书,出门迎接。
“翁公,”姜绍康站在阼阶下,拱手施礼,“承蒙翁公照料,早该登门答谢,听闻翁公忙于政务,因此多日来不曾叨扰,姜某有过了。”
“白圃兄,太客气啦!”翁茂溱说着,上前拉着他,把他拉进了堂屋,在窗前的桌子旁落座。
“翁公在读《道德经》?”姜绍康好奇地问。
“啊,对,昨天从在兹书坊得来的。”
姜绍康并没有对此特别在意,转而说起:“自从青溪相别以后,不到一个月,中间出了多少事情啊!今天来叨扰,一是感谢翁公在陛下面前为姜某用尽力气,一是有些困惑,想来请教翁公。”
“不敢当!请白圃兄下问,翁某一定知无不言。”
“姜某被王修怀等人抓进监狱,在里面待了三五天后,便蒙恩获赦;出狱以后,听说王相一党深受打击,而翁公骤然新贵,世事如此无常,姜某实在不明白。”
“白圃兄啊!”翁茂溱会心一笑,“你果然今天是有事前来。”
“翁公见笑了,姜某虽然在文坛上多少有些名气,但在官场上,实在是一无所知,此言绝非虚言。”
“那,白圃兄想从何问起?”
“就问,这王修怀一党,十几天前还是那般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为什么仅仅这几天的工夫,就蔫头耷脑,没了精神?”
“这王相啊……”翁茂溱抬起两个指头,刚要继续说下去,却猛然一转念,把刚到嘴边的话头吞了下去。“白圃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在朝为官,第一个大忌,就是人夺天工。”
“何解?”
“在朝为官,一举一动,都是尊奉皇帝的旨意。凡事办成了,就是皇帝的功劳;不成的话,就是臣子的罪过,只有这样,才能跟皇帝同心同德。要我看啊,王相他们,最大的失误,就是把皇帝钦命办理的朱锦冤案,视为自己的功劳。”
“在下还是不甚明白……”
“白圃兄,请看这一句,”翁茂溱翻开《道德经》,“看这里,‘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姜绍康略微摇了摇头,沉吟了片晌,又说:“上次在下被任命为青溪知府,吏部偷偷告诉我,是黎尚书保荐的我。当时小儿尧佐对我说,随时记得,这个知府是皇帝任命的,而不是黎尚书任命的……莫非也是这个意思?”
“令郎深谙为官之道啊!”翁茂溱连连赞叹。
姜绍康皱着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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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批复,让秦士逊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把家丁叫到一处,叮嘱家人慢慢收拾行李,等十月二十日以后,就启程去典州。
家人安排停当后,他单独把秦斗叫到一旁,问:“去陈南的两个人走了多少天了?”
“老爷,半个月了。”
“怎么还没见把表老爷接回来?”
“老爷,从京城到陈南,一千五百里,按照马儿一天能跑两百里算,也需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老爷稍安勿躁,估计也就这一两天,表老爷就回来了。”
秦士逊默然点头,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