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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表弟身后,高兴地说:“看来是人的本事大,在人面前别说是蚂蚁,就是狮子老虎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俩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到了家,把网兜系在了洗衣绳上,等待着到晚上给它们点天灯。
好不容易捱到黑天,我俩把网兜拿到屋后树地,又叫了几个小朋友。
表弟爬上树干,把网兜吊在距离地面最近的一根树枝上。网兜比我俩个头高一点,在空中悠荡着。
表弟从树上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瓶汽油,浇到网兜上。
两个家伙可能感觉要死到临头,在网兜里拼命挣扎。“嚓”的一声,表弟划着一根火柴扔了过去。一团火球迎风而起,两个大眼贼儿在兜里“滋滋”叫着,活蹦乱跳的。小朋友一旁拍手叫好。
突然网兜绳断了,滚落到地上。瞬间,两个家伙变成两条火龙。绕过房子,翻过土墙,窜出栅栏钻进麦秆垛。连在一起的麦秆垛,顷刻间燃起熊熊大火。两个家伙上演了现实版的火烧连营,火势超过了呼延庆大上坟。
半屯子的男女老幼大呼小叫。提水的提水,护房子的护房子,紧张忙碌了数小时后,终于把火扑灭了。
我怕挨打,跑到外公家,向外公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外公没有骂我,也没说我。而是习惯的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要好好读书,你表婶儿说得对,过去发生的事都是历史,历史不能忘记。就像今天你闯的祸,就是明天的历史。你要吸取这个沉痛的教训。关于蚂蚁和老鼠吵架的事,那是政治学、哲学和社会学。需要你长大后,自己去学习,自己去研究。”
从此,我知道了,过去发生的叫历史。历史的作用分为经验和教训两种。经验和教训是应该吸取,其中,教训更加沉痛。而哲学是观察历史的眼睛,也是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法。在不忘记历史和审视历史的时候,哲学的最大帮助是,有助于博大的宏观思维的形成。
七岁那年,我上学了。第一天放学,我兴高采烈地背着外婆给我买的绿帆布书包回到家时,我外公拉着我来到炕沿边,像往常一样,让我靠着他搭在炕边的腿上。边抚摸我的头边问我:“大外孙子,快跟外公说说,第一天都学了些什么呀?”
我板着手指,一字一字开心地给外公数道:“老师教我们一定牢记:千万不要忘记同不同阶级之间的斗争。”
我感到被我靠着的外公的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抚摸我的手也瞬间停在了我的头上。
我回头看,只见外公两眼瞪直,脸似青铁,我忙挣脱出来,跑出去找外婆。等我牵着外婆回到里屋时,我外公已经面色如初。披着夹袄,戴着老花镜翻看那本残缺不全的《易经》。
外婆怪我捣鬼,可我还是感觉外公神色不对,他手不停翻动书页,并不看。
从此,外公对我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热心关注我在学校都学了些什么,带我到张友那里听书,比以前多了起来。有时还借来几本书让我看。
我最后见到外公,是在一九八五年四月份的一天。那时我正在读高三。高三了,学业紧张,很少回家。
有一天我老叔来县一中看我,捎来我妈妈的口信,说:外公想我,让我在课业不忙的时候找时间回家一趟。
周六,我骑着自行车回到距离学校十五公里的家。
外公家和我家在一个屯子,我直接来到外公家,锁好自行车,推门进屋。
一个枯瘦的老人,披着件满是补丁的黑面便服老棉袄,佝偻在炕的一角。一条分不出里面的灰色薄被,半截盖在身上,半截搭在炕前。
他面容枯槁,两只爬满蚯蚓的手,十指交叉垂落在两腿间,身子蜷缩在墙边。活脱脱像即将熬尽了油的一盏油灯,边倒数着阿拉伯数字,边等待着自然辩证法规定的那一天的到来。
当围坐在外公身边的二姨和三姨,叫着我的小名,惊诧我突然到来的时候。那个自从我进屋就一直望着窗外的脸,闻声转了过来。见到我,立马推开放在身边的收音机,腾出位置,伸出枯树般干瘪的手,示意我坐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