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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是四海为家,但其中却偏多无奈,这并不是苏佑陵能把控的事情。
心颖而遭嫉,性怯必受欺。顶处不胜寒,洼地身难安。远近高低莫如是,最难保全为中庸。
“木秀于林非真秀木,平平无奇才真奇人。我比你要躲得久的多,至于原因我想你也不愿意听。但是你得明白,一旦开始有人讨论起我们的为人处世,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届时我们便不再安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勘隐司的人更不是没脑子的麻瓜,牵扯的关系利益与交际越少,我们暴露的可能就越低。”
每当谈及这些事情,苏佑陵必然是淡漠秉性尽显无疑。钱财可以丢,面子可以不要,因为只要性命还在,便是还有机会拿回来。
但命只有一条!要是连这玩意儿都丢了,那怕是只有找那阎王说理去。
宋霑不会凭恃武力挑衅朝廷去让天下人都认可他这个天下第一;唐啸不会携万剑游于云海之上去印证他的世间真风流;一如罗颖之亦正亦邪,也如南宫镜之缥缈无踪。
风云志上的高手断然不会去为了让自己的名头传遍大江南北而在闹市中比试一番。于他们而言,争强斗狠这种事不但极其无趣,还甚是无理。他们已经是这片江湖的绝顶高手,但依然明白如何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活。
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此即顺应天道,合乎情理,便也是人情世故。因为居于这片天地之间的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需知逆天改命难,冒天下之大不韪更难。想要安身立命于人世,便先是要明白世间的规矩。
沙场上从不见长命的万人敌,庙堂上也没有不倒的擎国柱,江湖更不会出现一个永世的齐天仙。
一涛去矣一涛起,涛涛无尽还复来。
身处在一个前有古人,后有来者的天下。至人难无己,神人难无功,圣人难无名。
“既然我们的声名已经按压不住,那么除了及时躲开之外别无他法。去,跛子,把我的布裹拿给我。”
跛狗闻声便又溜到里屋去,苏佑陵则兀自收拾着行囊,压根儿不去看那一旁的鱼弱棠。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至少在麟淄城躲个两三年,但任何事都总有意外,别人或许巴不得与皇帝接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苏佑陵却不在其中。原先不过是想着按照乾仁皇帝的性子,无非也就是口头说上一声菜品样式极好,再让哒赞铎赏个百两银子也就足够了。哪里想到便是有大内宦官亲自送来百金,还在陋巷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而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看似年轻的哒赞铎会是西岐国的特使。
你一个大特使没事跑到偏僻巷弄瞎逛个屁?待鸿胪寺安排妥当,再在紫幸城好吃好喝的供着不香吗?还白拿了他一个豆腐雕,这事儿他找谁说理去?
抱怨归抱怨,苏佑陵也断然不会因为事出所料而忧心些什么,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准备着鞋底抹油。说到底不就是跑路嘛,这活他熟。
灯下黑不假,但若是有人指出了灯下黑还要故意再拿盏灯去探照一番,那便再无隐秘一说。如今既然已是有那身处风口浪尖之势,那么只要自己回头是岸即可。
苏佑陵不敢托大,因为他现在便如伸手不见五指的瞎子,没有情报能让他知道勘隐司追查到了何种地步。
这同样也是他习武的缘由,自己有些底牌,不说到时候足以自救,便是多挣扎一会儿也是极好。毕竟谁又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不是?
鱼弱棠知道苏佑陵去意已决,却是在一旁微微出神。正如她从来都看不懂苏佑陵的所思所想和一举一动,自他帮自己刺杀宜璋王起,她便看不透关于他的任何一事。
苏佑陵能对明摆着欺负他的周锦彧一再忍让,却也能果决的出售解决掉宜璋王。他从不期望自己能从鱼弱棠那里得到什么,却偏偏在明知道她会是一个累赘的情况下带上她。若说之前的徐筱苏佑陵当时手无寸铁还存了利用的心思,那么鱼弱棠除了美貌,真可谓是一无是处,偏偏苏佑陵是最不在意的便是她的美貌。
苏佑陵会贪图鱼弱棠的美色?这句话说出来别说鱼弱棠,便是苏佑陵自己都不信。二人共处一屋,别说是手无寸铁的鱼弱棠,便是给她十把软剑她也断然不会是苏佑陵的对手,苏佑陵想对她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但偏偏他什么都没做。
那便只好找个怕她被抓了把他也供出来的理由。
那当初便让鱼弱棠与宜璋王同归于尽不是更好?只有死人才最能守住秘密,这一点苏佑陵当然不会不知晓。
真正的答案无外乎良心二字,苏佑陵能做到不讲道理,但终究做不到无情无义。
当初多少人因为他这个累赘去死,那么如今只当是养个花瓶在身边又有何妨?若是当初由着鱼弱棠与宜璋王一同死在烟柳楼,他断然难以心安。
躲了这么多年,若是真有一天龙头铡架在他脖子上,他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如何。只是会觉着对不起那些人,那些经常会让他在半夜惊醒的人。
皆是身不由己,何嫌他人累赘?
苏佑陵打点好自己原本的东西,再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简陋的小屋。这才发觉自己租下这个铺子以来倒也并未添置多余的器件,大部分也就是做豆腐的器具。跛狗只叼来一个破布,其中放的都是苏佑陵悄悄去钱庄换的银票。
舍得舍得,苏佑陵每走一处都会时常告诫自己不要眷恋于某事某物,因为一旦痴迷于一事一人,便最是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相反孑身只影,反而最易明哲保身。
苏佑陵打点好自己的行囊便去轻敲鱼弱棠的房门,却是等了半天也不闻女子的回应。
苏佑陵只得在门后开口:“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到时候把那镇海吼也卖了,带着也是累赘,没得商量。”
此言一出,屋里便立即传来轻微响动,门扉隐出一条缝隙,鱼弱棠神色低落的探出头来,开口却如护食的小猫:“你敢卖了镇海吼,我就去报官。”
苏佑陵闻言嘴角轻勾:“那便乘早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鱼弱棠开口问道:“走去哪里?”
简简单单的一问却让苏佑陵神思一恍。
一年前也曾有过这么一番对话,老翁让他走,他也曾如今天的鱼弱棠一般发问。
是啊,走去哪里?
苏州、喻州、京州,再然后呢?何时是个头?
苏佑陵也说不清楚,便只能如当初老翁一般回答:“爱去哪去哪,反正京城是呆不了了。”
一念至此,那个姓贺的嗜酒老翁现在可好?是否还是每日就着一碟茴香豆坐于柜后偷酒喝?每日又会被九姨扣去几文工钱?
白驹过隙再不能回,纵然久思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