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孩,只在她挥下第一下斧子之时,微微上前了一步。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直到面前的木制作品全部化为湮泥,都生生地将自己定在了原地。
刘钰眼尖,她分明看到,这阳光硬朗的大男孩红了眼眶,死死地盯住那一地残骸,眼中却并没有愤怒。
甚至转至阿布日果时,如春风般和煦中,暗自压抑了一份悲切。
刘钰知道,那是心疼。
对眼前女孩,无边际包容与善意的心疼。
但是,几个月的心血,一朝被人摧毁,这男孩竟然还能忍住不制止不发怒,果真好耐性啊。
刘钰挑眉。
随即,她便抿起唇,这种明显的善意,这个如此敏感的阿布日果,不可能没有察觉。
从其他村民口中得知,这个如今叫阿布日果的女孩,是一年前才被捡回来的。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历过什么。
想及此,刘钰微松紧蹙的眉。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所谓‘半大’之时。
何谓‘半大’?
是指身体稚嫩,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拿捏;
但心思成长飞快,已经出具性格特征。
也许,这样的孩子,这个年纪有不堪回首的经历......
她抬头,目光在阿布日果稚嫩却泛着冷意的背影上,留驻一瞬。
唉。
若想融化这块幼小的寒冰,只能靠那人心独有的‘热’了。
但是,要什么程度的‘热’才能感化呢?
这个艰难漫长的过程,有多少人才能向承诺的那样,源源不断的提供给她呢?
......
她回过身,背靠着墙,将手里捡回来的一页页练习册稍作规整,放在墙边。
并随手捡了块石头,轻轻压了上去。
对身后一直乖乖站着的林淳道,默默一挥手。
二人便静悄悄地离去了。
因在路上偷听孩子们闹别扭的墙角,而耽搁了些许时间。
他们到达已经天色大黑,原以为圣火已经快要燃起了。
却没想到,到达广场时,圣火坛还安安静静的坐落在原地,巨大的木制坛基在周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黑沉若一只巨兽。
远离圣火台,却燃起几只零星火把。
火把下,只有十几个村民一脸愁容的站在外围。
刘钰与林淳道相视一眼,不知是何情况。
“姑娘、先生,你们来了!”
刘钰闻声望去,依稀得见圣火坛另一边,有一个彩色裙影一闪。
还未等看清说话人面容,火光闪烁间,那人出现在面前。
刘钰心中还未等纳闷一声,好快,这人怎么来的?
便见那人摇晃着一头银光烁烁的头饰,上前焦急的说道:
“你们可算来了,我差点就要派人去找你们啦!”
刘钰惊讶道:“不好意思,路上贪看村中风景,耽搁了会。不过,为何这个时间了,人还这样少?”
她自然知道有不少人已经被抽调上山,连夜赶建山庙了。却不知现如今村中只剩下这么些人吗?
“唉,是的。”那人正是阿库纱红,她在这个如此盛大的节日,仍着着昨日的彩色布裙。
她道:“刚才又出了点小事,村长带着剩下的汉子全都上了山了。今日圣火,只能是我们来点燃了。”
“又去了?”刘钰十分讶异。
这回,她实在是有些不理解了。
祝火节本是他们最为重要的节日,在罗罗族文化中,它将预示着本族新的一年中,能否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而祝火节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便是在本族大巫测算出的吉时吉日,将众人历时多日搭建的圣火在圣火台上点燃,如此再令大巫,通过查看圣火的火焰情况,来拟定未来一年的全族的势运大事。
涉及族运大事,没有哪一代族人会冒险违背,谁知道是否会得罪火神,遭了天谴呢?
其实,此事之重要,从本作息规整的白川村村民,全体不眠不休的彻夜的做节前准备,便可知晓。
并且,她还有一个之前就压在心底的疑问。
山上正在修建的大庙是什么庙?为何如此重要?
竟然令村长在如此重大的节日前,将男丁人手尽数抽调,哪怕冒着祝火节人手不够,准备不齐全,很可能节日出差的风险,也要执意去修葺一座,连村民都不知道供奉的哪位神明的庙宇?
甚至,今日都不能等着大家将节日参加完......真的这么赶时间?
饶是她此刻有许多疑惑,但看着眼前阿库沙红抿着唇,眼中珠光泫然,芙蓉轻颤的面孔,也不能多说什么。
她只得问道:“那现在,为何不点燃圣火,莫非还没到时间?”
阿库纱红苦笑一声,道:“不,是出了点小状况,现在圣火点不燃。”
“什么?可查到原因了吗?”
“嗯。”阿库纱红微微颔首,“已经查到了。不知为何,明明这两天没有雨,但圣火坛竟然湿了中间的一部分木柴......这么多年,这是头一回。如今已经将最后一波人派出去,加紧收集柴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