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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升入高空,眼看要入丑时,那鬼祟的力量更强了。老莫头呜呜咽咽地交代:“这话本不能说,带进棺材也不能说的……”小道士不知何时嘴里叼了根草,颇没正形地坐在地上,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老莫头看了他一眼,狠了狠心道:“元和皇帝登基那年,西南叛军起了事,这天下就没安宁过,连年打仗,老百姓哪里有活路……后来叛军北伐,和朝廷一来一回地这么打,又逢天灾大旱,真是活不下去了……酉埝村,一百多年前留下了个邪法,遇上改朝换代战事多、大灾大难多,村里人活不下去,就……就拿活人献祭……这活人还必得是血亲嫡子……献了血亲嫡子,神灵才认为你诚心诚意,才会……”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抹鼻子抹眼泪。
我与小道士一对视,心里模模糊糊明白了些什么。难怪这鬼温温吞吞的,却又执念极强,敢情是被亲爹给祭了。怕是这二十几年来,只想要个说法。
老莫头接着道,“这法子,我初时不信,后来村里真有人试了……那家人忽就从祖坟挖出一缸子黄金来,半年间就飞黄腾达,搬离了酉埝村……”
“哼。”小道士冷笑一声,很是不屑。
老莫头接着说:“我一家五口人,老大就是莫宁。宁子先天弱,三天两头的就生病。家里几张嘴等着吃饭,连锅都揭不开,更别提给他看病治病了……眼看着这孩子活不过十五岁,我和老伴也是没法可寻……忽然那日村里来了个占卜算命的先生,他一看莫宁,就连连摇头。再看另两个小的,也是连连摇头。我问他道长为何摇头,他道,这大的阴气太重,压着下面这两个,你得好好想想,是要保一个命不长久的,还是保另两个。”
“我老伴死活不信这话,赶走了道士。可这话却留在了我脑子里。那日我干完活,蹲在村头抽烟,老村长过来找我闲唠,说到这事上,他便告诉了我那邪法。还说这邪法,近几年一直有人试,都得了好处。不过他千叮咛万嘱咐我,这邪法毕竟损阴鸷,不可透露出去让外人知道,若不是我家难成这样,莫宁又眼看着不行了,他也不会告诉我这法子……”
“所以你就把你大儿子祭了,救你全家?”我冷冷道。
老头哭将起来,拿头顿地:“穷啊——是真穷啊——揭不开锅啊——日日吃树皮草根,想去投奔亲戚手中又没有盘缠——我是真没法了啊——元和五年年关上,我那没好命的老伴活活饿死了——剩下的两个娃也是饿得皮包骨,天天吐黄水,那老道士说的话,眼看着就成真了啊——我是真没办法啊——”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来,冷彻心扉。那锁魂铃嘤嘤呜呜似哭泣之声,又似一首极凄凉的曲调。
那老莫头忽然站起身来,往那团黑气走去,边走边喃喃:“莫宁啊——这是你娘小时候哼给你听的曲子——莫宁啊——是你回来了……”
“不好!”小道士从身侧抽出杨柳剑,劈将过去,斩断了老头和莫宁的联系。老头神明这才清醒过来,跌坐在了地上。
夜间的风越发凉,穿堂冲刷过来。我抬头看,月亮旁边竟起了一层薄雾,圈圈绕绕似明似灭。
我对小道士道:“月起雾了,这东西更得势了。我的看门咒要挡不住了!”
小道士将剑收起来,抬头看天,又回头看了看房间里。莫家幺媳还在撕心裂肺地叫喊,那孩子还没下来。“莫宁”的力量却越发强了,门口的锁魂铃被它震得天响,那铃音连我听了都心魔乍起,何况房内产妇。稍有差池,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你要渡它?”小道士问我。
我们灭鬼祟,无非是两个法子,能消戾气渡其回转的,自然是功德,但渡不了的,一般都杀伐不姑息。但这“莫宁”,与我无法通神识,我如何渡他?于是我摇摇头:“渡不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道士起剑,取右手中指尖血,以自身血气在空中行灭阴咒。我们行道之人,练功法时都会将气血汇于周身之一穴,做大咒符时由此穴引血,可以自身法力破散妖邪。行此法极为损伤自身,是以非必要之时,不会走到这一步。而且气血之穴乃是大秘,不可为外人所知,所以我们行法之时,极为避讳外人,师父行此法时,总有我在旁护法。但看来这小子脑子不清楚,气血之穴就这样暴露于我面前了。这是想挣钱想疯了吗?
不过,我忽想起一事来,这小子即便行此大咒,也未必能灭此邪祟。
“等等!”我上前去拉住他行咒的手。
“又怎么?”他皱起眉来。
我转过身,拉起老莫头,问:“献祭莫宁的地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