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六年(1563年),三河境内爆发一向一揆,重次大人率兵抵挡,杀敌二百余人。一向宗溃败之际在附近村落放火,重次大人带兵紧追,一举将对方歼灭。”
“那又怎样?”
“敢问重次大人,为何要继续带兵追击?”
“为何?”重次一脸不耐烦地答道,“当然是他们在附近村落放火啊。难道要我看着无辜百姓受苦吗?”
“一向宗多为百姓组成,他们受苦不正是咎由自取吗?”
“啊?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错的是发起战争的一向宗信徒……”
“你说的没错!那武田信玄相比织田家又如何?”
重次眨巴了几下眼睛,无言以对。
“依信房殿下所说,这所有的错都在武田信玄咯,织田家就无半点不周之处?早知如此,我们不如放信玄过去。”
“说话的可是有‘神来之箭’美称的内藤正成大人?”
“哼,是又如何?”
“大人曾助滨松先生平定一向一揆,不受利诱,大义灭亲,忠心可见一斑。为何今日说出此等不忠不义的话?错不都在武田?难道大人想为武田找开脱之辞?同盟之义又在哪?”
信房提高音量,义正言辞地反问道。
内藤正成大惊失色,慌张之下早已语不成句。
“那当然是……那当然是……”
“我家主公每每受邀,必定亲自带兵前往支援。可织田家这次,却仅仅派佐久间信盛和平手泛秀两将前来,且兵力仅仅三千。信房殿下可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日本第一兵法家武田信玄啊。”
不同于本多重次与内藤正成,两鬓已有白发的米津常春显得更加沉稳,且成竹在胸。
“昔日姊川之战,滨松先生率五千兵主动进攻朝仓势的一万人马,可曾有过畏惧?先生这么说,未免有辱三河武士之名。”
米津常春眯起眼,以睥睨的眼神看信房。信房则继续说道。
“为抵御北近江朝仓,我父亲将勇将派驻在京师至坂本之间,确保上洛通道。摄津、河内、大和等处的三好义继、松永久秀叛乱,我方在抵御他们的同时,还得与二条御所的将军义昭对抗。长岛一向宗势力更是切断了我们唯一的支援。即便是在此等困境之下,我父亲还是将三千人马派往支援,被父亲视为胞弟的平手泛秀大人更是英勇就义。长春大人如此轻言,如何对得起阵亡的织田家将士?”
信房环顾在座的德川家臣,见没有人作声后,换了一副语气说道:“请各位好好想一想织田家与德川家仅仅只是盟友的关系吗?在我看来,两家唇齿相依,谁也少不了谁。试想,若是织田被武田所破,德川家又将何去何从?没有德川家抵御住东面的通道,织田家也无法安心向西拓展。这样哪还有天下布武?两家人还天下太平的目标也只会是痴人说梦。”
信房正襟危坐,面向家臣们郑重地平伏于地面。
“还请,各位以天下百姓为重!”
在座的家臣们面露愧色,无人再提出质疑。信房这一举动连家康也感到震惊,这完全不像昔日那个目空一切的大公子会做的事。看来他也成长了不少。
“既然信房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三河武士岂又会袖手旁观。是吧,诸位!?”
家康在恰当的时机接过话题。家臣们连连点头,重新达成共识。
“对了,信房殿下。先前你让木匠带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吗?”
家康问。
“我亲自查证的,不会有错。”
家康大喜,连忙向信房爬近了几步,抱住信房大哭:“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滨松先生这是……”
“信房殿下,你有所不知。我家康这次犯了大错,没有听信长公和家臣们的劝谏,冒然出兵与信玄战斗,才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若是信玄再往南一步,恐怕你就见不到我啦!”
家康这样告诉一脸惊愕的信房,但其实是说给在座的家臣们听的。他将错误归咎于自身,希望以此彻底打消家臣们对织田家的不满。
信房愣了一下,他似乎读懂了家康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说道。
“滨松先生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您和在座的三河武士们拼死作战,我织田家又怎能活到今天。”
“嗯!嗯!”
家康眼中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他见信房嘴唇干裂,想必一定是路途奔波,加上刚才的唇枪舌战所致。于是细心的家康命人端来了清凉的井水。他亲自将水杯送到了信房跟前。
可将杯子端至嘴边的信房,突然又停下了动作。他转过身,唤了声“廉”便将水杯递给了身后的高大侍卫。而那个侍卫也只是愣了一下,微笑着啜了一小口,旋即又将水杯递还给了信房。信房丝毫不觉得尴尬,一饮而尽。
这一系列的动作引起了家康家臣们的注意。他们互相倚靠着,像观赏奇事一般观看信房的举动。就连家康自己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看来家臣们猜测的是真的!真是想不到啊,信房殿下竟然好这口,也不知道信长公知不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