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在家?”肖飞拿着手机,有点烦躁。
“啊,不用干啊?”路意的声音懒懒的,肖飞还听到了路意那边的英语交谈声。肖飞想说什么的时候,路意的声音忽然远了,他听到路意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跟那边的人说着什么,说完了,路意的声音又近了,“你等我回家吧,我这个画展才刚开,还要搞一个多月。”
“你在哪呢?”肖飞问。
“California!”路意回了一句,挂电话前还风骚地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肖飞打了个冷颤,但不一会儿,他拿着手机,突然陷入了沉思。
“卡里佛尼啊是什么鬼?”他发现路意随口说的一句什么话,自己竟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隐隐不安的感觉迅速在心里蔓延。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画纸,他这阵子在摸索水墨画,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画出了一些还像样的山峦,但肖飞此时却觉得,这些山,咋看咋不是一回事。
他把视线移到被他在画画前推到桌子底下的那堆教科书,啧了一声。
“你想上我那个学校?”从卡里佛尼啊回来的路意黑了,也瘦了,他坐在肖飞对面,皱着眉看着肖飞的成绩单。
“起码要能上美术学院吧?”肖飞愁眉苦脸道。
“我觉得吧……”路意学着肖飞愁眉苦脸的样子,“也行。人起码得要有梦想不是?”
“别闹,我跟你认真的呢。”肖飞喝了一口冰水。
“大哥,你开学就高三了,现在开始死命复习,要考上我那个美术学校不是问题啊。你愁什么呢?”
“我就怕……”
“怕啥怕,有啥好怕的,有我帮你补习,不用怕!”路意瞪起了眼睛。
“你行吗,帮我补习?”
“他肯定不行!”三平刚喝了一口水,听到肖飞说路意要帮他补习,水差点喷了出来,她连忙把面前的电脑拿开,“他当年就是撞大运,你别信他。”三平抽了张纸,边擦桌子上的水,边抬起头说,“当年他压根没考上人家学校,他是死缠烂打地给人家学校寄他自己画的画,学校那边看他也挺执着,就破例让他过来试一下,考一下面试笔试什么的。这正中他下怀,他平时就画画方面的知识学得全,也精,所以面试笔试什么的,一下子就过了。这才进了人家学校。不然你以为,就他那吊车尾的成绩,能上人家全国数一数二的美术学院啊?”
肖飞眨了下眼睛,“那我该怎么办啊?是不是真的就来不及了?”
三平看着肖飞开始扁嘴,连忙抬手轻轻摸了下肖飞的头,“别急啊,我想想办法。现在教育局是明令禁止老师帮学生补课的。这样吧,我来。我来帮你补习,高中的知识有多难,我来。”
“你别瞎弄。”余云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清蒸鱼,放到饭桌,然后抬手碰了碰肖飞,让肖飞去洗手准备吃饭。他把围裙解下来,“知识点是哪些你知道吗?考点是哪些你晓得吗?人家美术学院的分数线今年有没有波动你知道吗?”余云哭笑不得地看着开始眨眼的三平和肖飞,“我让我朋友帮肖飞补习吧。他刚好是那所学校的老师,大学老师帮高中生补课,应该适合吧?”
“你上面……不怕啊?”三平用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上面有啥,天花板吗?”余云摆开碗筷,给余婆婆拉开椅子后,顺手给余大爷倒了一小杯酒,“你不用担心,你不给补课费给他不就行了。”
“不给怎么行?!”三平惊讶地问。
“我和他是十几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没事的。你就放心吧,真的,别担心了,哎哟,你快坐下,开始吃饭了。”
余婆婆一只手把三平拉到自己的左手边位置,另一只手把肖飞拉到自己的右手边位置,然后对着余云抬抬下巴,“给我女儿和孙子装汤去。”余云笑着拿起三平和肖飞的两个碗,想了想,把笑容勉强隐了去,佯装生气,“啊,现在有三平和肖飞就行了是不,我和我爸就是多余的啦?”
余婆婆认真地点头,“你和你爸,都让我操心了一辈子。一个老大不小了,连一个伴儿都找不到;一个年过半百了,还天天往外跑去玩儿。你们谁都没我的三平和小飞懂事儿。哼。”
余大爷爽朗大笑了几声,他朝着肖飞挤了挤眼,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模型。小公鸡造型别致,模样玲珑,身上的羽毛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艳丽。余大爷把小公鸡递给肖飞,“这是我从山西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你拿着吧。”
肖飞受宠若惊地把小公鸡接了过来。其实第一眼见到这只小公鸡,他就喜欢上了。这可是一只精神头十足的小公鸡呀,虽然它不会叫也不会动,但它就那么抬头挺胸站在那儿,也能让肖飞感到振奋。
“我也不能为我们孙子做什么,”余大爷啜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就希望我们小飞啊,能像这只小公鸡一样,永远充满干劲,永远充满希望,永远朝着梦想前进,好不好呀?”
肖飞使劲点头,手里紧紧攥着小公鸡。
跟简老师——也就是余云的那位老朋友——见了面、吃了饭之后,给肖飞补习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简老师看了肖飞的成绩单,眉头一皱,认为事情并不简单。事不宜迟,简老师把肖飞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补习定在了他们吃饭那一周的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早上。肖飞也充满了干劲,星期六下午五点多钟,他给自己和三平做好了饭,草草扒了几口后,拿着书包就急匆匆出门去了。
那天晚上其实还没让肖飞做题,简老师先大体过了一遍肖飞到底掌握了多少——“我们先来查漏补缺,不急哈”——简老师大约也是四十来岁,跟余云差不多岁数,但看着竟然还比余云要年轻很多。
简老师看起来软乎乎的——圆盘一样的脸上,两道弯眉下是两只圆乎乎的眼睛;身形也圆滚滚的,简老师那晚穿了一件毛衣——肖飞原本就容易走神,那天晚上,他一不留神,眼球都快被简老师肚子撑破了毛衣给吸走了。
“哎呀~你认真点嘛,别走神哈。”简老师不仅看起来软乎乎,连说话都是软乎乎的。但即使是这样,肖飞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懈怠,他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连忙认真地跟上简老师的节奏。
事实证明,肖飞没有学到的东西,比学到的东西要多很多。他有点泄气,甚至暗暗打起了退堂鼓。简老师倒是不以为意,他乐呵呵地用圆乎乎的手轻轻拍了拍肖飞的肩膀,用软乎乎的声音说,“别急哈,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只要你肯用功了,我们就不会失败啦。我对你很有信心。”
说完,简老师还攥起了圆乎乎的拳头。简爸爸刚好从他们身后经过,见到简老师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老师听到简爸爸的笑声,悻悻地放下了拳头,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对简爸爸说道:“有学生在呢,留点面子啊老哥。”简爸爸背着手,若无其事地、乐呵呵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