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来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抱歉,我喝多了。”庄子凡强忍着欲裂的脑袋,与他面对面。
“您昨天喝的确实很多。你的朋友把你带到房间,然后叮嘱了我几句就走了。”
“我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比如胡言乱语?”
“没有。”这实在让他很高兴,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为酒醉而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或者说了什么胡话。只是觉得忽然就失落的不知所从。
那是多让他懊悔的一个上午,他又是感到多么痛心疾首。于是庄子凡决定留在这个城市,他想他也许会在某一时刻再次和她相遇,也或者他找到了放逐自己的理由,或是得以重生的可能。
他在城边的一处住了下来,用了几天时间只靠着双脚他自认为就走遍了附近的每个角落。直到后来他才发觉也只走了一点而已。这个城市建在山坡上,并且因地势的原因会在城中感受到路的起伏不平。步行出门走个几分钟便能看见一条笔直的大路,它就像五色彩盘上用刀切出的一道口子从城市这头一直到另一头。它从低处缓缓的向高处延伸,忽然就在远方陡然上升消失在山坡尽头,仿佛直通到天上一样。或者说你看见的就是一座山,它从山顶向下泻出了一条河流一样。
他猜想如果站在山的最顶端顺着路的方向一定会看见天边的景色。许久之后庄子凡站在山头,把这座城市尽收眼底,已经分不清是它的高大还是自己的渺小。
他清理了一下他的住处。将墙壁粉刷了一下,又把窗子的玻璃擦的光亮,同时他又购置了许多生活用品。他决定在这城市将自己的伤养好,他想那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所以他认为他要让自己有一个不同于从前的环境,不会残留一点旧日的痕迹。他买了一盆花,却叫不出它的名字。他只希望自己能像书中的那些诗人一样,朝夕呵护,与它一起看四季轮回,又会历经花开花落。也或许他只想找个寄托,有个精神依靠。他还不认识这里的某人,可他的内心愁绪却时刻要溢出胸口,尤其在那些宁静的能听见树叶微动声音的夜里。它不会让他安定,像他这样没有定力的人,一旦心中郁结了某种难以释怀的情绪,他就会懒怠,做什么都没精神。他担心这样长时间下去会生病,所以他就得想办法解决。此后他注意着那花的一切,施肥浇水,记录着它长出的新长出的嫩芽,长出的新的花苞,直到看见它绽放。他有时也会像诗人一样,在一个月圆的夜里对它长吁短叹。
他会预料它的生长过程,因为通过学习和经验可以进行推断。但对于他自己的事要走的路,他还不清楚,不能察觉。
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他旧病复发一样的,开始拼命回忆,越往前一点就越觉得在往痛处撒盐。他拼命的吸烟,仿佛它就是解药。夹杂着湿冷味道的风透过开着的窗户缝隙吹了进来,扑在庄子凡的脸上。它吹散了他吐出的蓝色烟雾随之四处飘散。庄子凡有些想念家乡,想起母亲。人在落寞哀伤之时总会不经意的想念家乡和母亲。
“我是怎样被冲动驱使,不由分说的背起行囊便踏上了列车?我又是被什么吸引,不加思索的在这城市的那个我陌生的车站下了车?这些都跟做梦一样的。”
庄子凡听着小雨点落在玻璃上的声音这样的问自己。
第三章
昨夜的小雨应是整整下了一晚。因为即使在迷糊之中也似乎能感觉小雨在淅沥的声音,一直到天微微亮。忠诚,背叛,执着,纠结,怨恨,嘲笑,这些数不清的代名词都在大脑皮层会和,然后以电流的形式纠缠庄子凡不能安眠。他努力地睁开眼,只知道自己的眼珠的确在眼框内转动,那双窗户却怎么也打不开。这种情况亦如梦魇一样,唯有活动,对,动起来,才是解脱的方式。
这种因懈怠而导致的精神颓废,也只有如此才能使人因为些许疲惫而在夜晚得以安眠。
距离庄子凡租住的地方不远,有一家很大的便利店。它就像一个很大的供给站,为周边的街巷和胡同里的百姓提供各种生活必须。庄子凡从开始来到这里布置房屋,他的许多的东西都是在那里购置的,价格也还便宜。
便利店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板,她很漂亮。她的容貌给人以青春少女般的稚嫩和诱人,而她的言行举止又稍显稳重和老成。她的身材苗条匀称,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性感活泼的味道。每次看见她,她总是坐在柜台里面,有时做些账目,有时则会出神的望着门外。每次庄子凡经过或进店里,总会去猜测她的内心或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什么样子。
而吸引他的最多的是她淡妆下的红唇,格外醒目。
庄子凡换了一身工装,准备找点事做,挣些开销用的钱。他经过深思熟虑,明白自己要动一动。当他发现自己的钱夹里剩的钱只够维持半月清苦的日子,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及时,很正确。还好他预交了半年的租金,也在第一时间囤够了烟草,对,那些在诸多夜晚唯一陪伴他的朋友。
任凭你再糟糕的心情再远大的理想,首先你都要保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你选择生存得弱小,那么简单的物资衣食住行就会满足你;若你选择强大,除了物资上的品质,有一些人还会追求精神的补养,它会满足你的自尊和虚荣,带给你人前巨大的骄傲。庄子凡始终在想,他是否在来回的沉浮,得意时要强大,失意时就弱小呢?
从他的家顺着那条笔直的大路向山下走二十多分钟,然后在向右侧一拐,再走十多分钟,会看见很宽阔的专门留出来的场地。那里有些乱,主要是人多,但是很干净。又专用的泊车位,车位旁边的彩砖铺的一块场地上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的人。你在平日里只听说但没见过的各色工种人物这里全都有:泥瓦工,水电工,给排水,木工,焊工等等等等,年纪大一点,年纪小一点的,男的,女的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他从人群后面进入到这个庞大的队伍,躲在人群的后面,观察着熟悉着这里的一切。不管到什么时候,学习仍是很重要的生存技能。他猜想这些人和自己一样,想通过这里找到一些短工做,干一天就有一天的收获,没有拖欠,不会产生什么圈子,纯粹干净。
他在一棵小树下歇息,它的稀疏的枝叶正好遮住一些阳光,倒使他感到一丝清凉。于是他就坐在了树下。
前面的那些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站着,三三两两都靠近着泊车位附近说笑。也许在没有人询问或雇主的时候,一天中此刻最惬意也最轻松。
今天的天气不错,雨后的街道在太阳出来时,那些昨夜的小雨的潮湿都混在泥土的新鲜气味里。况且天边的那几朵浮云总会不经意的将阳光遮挡,在大家的脸上投下影子。庄子凡觉得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样舒适的天气了,于是他忍不住痛快地呼吸起来。
这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安静的只有声音的场面将要沸腾,尤其当一辆车停靠在泊车位上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向他涌去。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吵,接着又有一辆车,然后人潮就会分出一小股向着他奔去靠拢。庄子凡仔细地辩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听到的尽是讨价还价以及双方口头上的协议。庄子凡装模做样的尾随在众人的后面,他不敢冲向前,他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以及和别人怎样说。
这些年,他居然没有学会任何一件可以求温饱的本事。
他默默地给自己一个苦笑,退回到那小树枝下。他环顾四周,好像在找寻同病相怜的人,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被冷落却不寒酸的借口。然后他发现在另一端的小树之下,也同样有个年纪相仿的人坐在那,甚至刚才都一动未动。
那人像尊雕像,手里的笔擎着他的下巴,他全身贯注的看着他眼前的人群,时而会低下头将笔在纸上来回的移动。他的脸很黑,一定时经过了太多阳光的照射。消瘦的脸上两颗大眼睛,发出坚毅的光。庄子凡不会想到,自己会和他成为朋友。并在以后的日子里互相了解和帮助,经历一样的情感波澜。并且亲眼目睹他为追求梦想而付出的艰辛。
有那么一会儿,浮云遮在头顶,光线的突然变化使他抬头望向天空。庄子凡的好奇心促使他想靠近,一探究竟。他的脑海开始产生了许多的猜测,甚至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想靠过去冒昧地问了一句:“你在画什么?”
头上的几片云朵不知何时已经溜走,阳光有些刺眼。这时候一个面相粗狂,甚至凶狠的人也坐到了庄子凡的身边。他抬起手臂揪下一片树叶,然后当作扇子一样的来回扇动,完全没有介意旁边坐着的庄子凡。
“你是第一次来这儿找活计?面生的很。”他的声音很洪亮,也很大声。
“是的——第一次来。”庄子凡的目光看向别处,他不喜欢这样的初次谈话。
“天气不错,却没什么好活计。这里总是人多活少。”
“嗯。我只注意来了那几辆车,但是现在这时候,还有这么多人。”
“没什么机会了,时间已经过了。”
“那这些人还在这里干什么?”
“没事。说说笑笑打发时间吧。”
庄子凡发现其实他不是他最开始想像的那种令人生厌的人,在他的看似凶恶的面目之下,他还是非常友善的。尤其在他们共事之后,他更加肯定的认为:外表与内心实在没什么牵连之处。
“这里的人都靠着这个生计么?”庄子凡问起他。
“怎么会。靠这个没法生活的。这里有不少人都还有土地,现在不忙,所以就出来挣些零用。总之呆着也是呆着。”是的,他不以此为生,所以在没有找到活计的时候他还是会很自然的接受,甚至在看到那些人有的会捶胸顿足儿感到满足。
于是他接着说:“我家离这里不远,我骑着那家伙几分钟就到。”说着他就用粗壮的手指指向不远处停在泊车位边上摩托。瞬间他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问了很多的问题:你的家在哪里?怎么会来到这?来这里要干什么?庄子凡只能一一回答,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给他的热情泼冷水,他做不到那么冷漠。所以他将所有的回答都揉搓到一起,用许多模棱两可的字眼。因为在他面前,庄子凡找不到什么话题与他谈论,无法说自己是因为感情问题而来到这,并且是如此窘迫的一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