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也软榻上起身,坐到汉王对席,二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下起棋来。
汉王聚精会神,下得极是投入。王妃状似随意道:“殿下今日,见了哪些人?”
“许多呀,大臣们都在,宗亲身上有爵的也都到了。”
王妃又问:“其中可有格外引人注目的?”
“有呀,少康郡公就很引人注目。”
“如何引人注目?”
汉王观察了少康郡公一整日,自是知晓得很细致的,她依旧将目光汇聚在棋局上,口中不必深思,便道:“严肃,正直,不怎么笑,嗯,说起话来,仿佛已是过了而立之年,是个谦谦君子。”
王妃便望着汉王那张即便沉思棋路,也不忘极力板得严肃、正直,且不苟言笑的小脸,眼中的笑意,满得将要溢出。
两局棋毕,汉王依旧是输。
她总输,从未赢过,王妃也不让她。汉王就要与王妃撒娇,企图能得到王妃一个暖暖的抱抱,但一想到,她在学少康郡公,便努力将腰板挺直了,谦逊道:“今日又是我输,王妃棋艺精到,还望明日继续不吝赐教。”
说完,心中便是一阵失落,本来可以抱抱的。
王妃望着她那耷下去的眉眼,不禁摇了摇头,令她到身边来。
汉王依言过来,在她身前跪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
“殿下为何要学旁人的模样?”王妃问道。
汉王眨了下眼,王妃看出来了。她道:“我长大了,总不能老是像个孩子。”旁人会怀疑她的。汉王没有说出来。
她说得在理,殿下就是这样一个性子,若是长大了,还是这般,未免太过阴柔,长此以往,少不得使人怀疑。王妃也沉思起来。
汉王见王妃不说话了,心中忐忑不安的,又过一会儿,见她仍不言语,面上也毫无笑意,汉王两只小手拧到一起,难过地说:“我这样,你不喜欢了么?”
她想到王妃不喜欢她了,就伤心极了,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觉得,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闷,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还未一言不合,她就哭了。王妃真是没办法,取了手帕,替她拭泪,汉王越想越难过,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失落。
她天真稚气,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王妃低眸笑了笑,语气格外柔和:“殿下什么样,我都喜欢。”
“真的么?”汉王含泪抬首,满是惊喜。
“真的。”
汉王便抿唇微微的笑,心中仿佛灌了盏蜜一般,甜滋滋的。她一贯好哄,她说什么,她都信,乖得让人心疼。
王妃想起了什么,心头骤然作疼。她抬手擦去汉王脸上的泪痕:“殿下想像个大人,这是好事,但在家中,就不必如此。”
“会挑剔的,都是外人。既然殿下什么样,我都喜欢,那殿下,何必要委屈自己,去学旁人呢?”
汉王静静地听着,她思索了片刻,点点头,黑亮亮的眼睛,犹挂着泪光:“王妃,要抱一下。”
有人开了口,打破沉寂便容易多了。汉王又觑了女子一眼,一面思索着言辞,一面斟酌道:“你可知,太常为何……要与汉王府结亲?”
这门亲事来得突然,她总要弄明白缘由的。
女子望了她一眼,唇畔微含笑意:“殿下听了,恐会大惊失色。”
汉王眉角耷下来,脸颊微微鼓起,很不服气道:“你说,我不怕!”
女子看了看她,见她虽说得笃定,那双剔透的眸子里,分明是紧张的。她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温声道:“太常不知从何闻说,殿下命格极贵……”她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望着汉王,“有帝王之相。”
汉王大惊失色,脸色煞白道:“胡、胡说!我才没有!”
她知,朝中不少大臣以为她故作痴懵,实则包藏祸心,觊觎皇位已久。
但她没有!
汉王又生气,又委屈,她无此心,却总有人拿来说事,倒像是盼着她有,好让他们看一场热闹。
方才还气鼓鼓得像一只裹满了肉馅的小包子,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女子眼中划过一抹无措,柔声安慰道:“我也以为是胡说的,命格之事,实不可信。”
汉王点点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其实还有点怕的,此事若为人所知,与她而言,就是灾祸。她又抬眼,问道:“太常因此,方要与我结亲?”
“这只其一。他也知命格之事,做不得准,若因此便赔上前程性命,未免轻率。”女子解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