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轧钢厂忙了一个多小时,李学武乘车前往了市局。
跟郑富华说好的,今天由他来这边就前几天市局正治部王副主任的检查情况来做检查。
李学武的指挥车进院倒是很容易,毕竟他的车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少见的,一般都是强力部门单位在用。
保卫见到李学武的证件更是没有阻拦,示意了市局内部的停车位置。
下车后李学武交代韩建昆在车上等自己,他则是自己拎着包往大楼里去了。
这边他也是头一次来,本身在分局工作的时间就不长,又因为是兼着两边的职务,即便是有在市局开的会他也是让王小琴来这边开。
李学武倒是没想到自己来这边的第一次是来做检查的,实在是不露脸。
不露脸的事情在后头呢,他按照文件通知进门口找值班室问了,值班的干部给他指了三楼。
等他到了三楼按照门牌指示找到了正治部教训三科,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不是教训科就是教训人的,而是教育训练科的简称负责全市所有警查干部的教育培训工作。
而李学武现在按照文件指示,就应该来这边做检查接受思想教育,改正消极错误的工作观念。
可他敲了门办公室里面的人也给开了门,但一听说是东城治安大队来的,给开门的人指了墙边的椅子,让他等着,说副科长出去了。
知道为啥有的人宁可在机关里当副科长也不愿意下去当副处长了不?
现在李学武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副处长是下面的业务领导,负责的都是具体繁杂的事务。
但是,他到了机关得接受这边科室的管理,副科长不一定就是副科级,但这么一说着李学武就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他在治安大队也没对谁这样过,办公室都进不去,还得坐门口等着。
这是等着嘛?
这是晒着啊!
市局的走廊里来回走动的都是什么人,李学武往教训科门口一坐又成什么?
人家这是要晒一晒他的脸呢,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李学武倒是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不受这个也行,没人说你一定得在这坐着等,站着也行的,离开也行的。
可是有一样,人家副科长回来了,你没在,那就别怪人家让你在这白等一天了。
那你问了,我一直在这等着就能等着副科长了嘛?
也不一定,人家忙完就来找你了。
具体多久忙完不知道,这工作哪有个准啊。
所以李学武很清楚,自己有的受了
好整以暇地坐在了门口的木制长椅上,李学武掏出香烟点了一支,丝毫没有顾及棚顶上吊着的“肃静”和“禁止吸烟”两个牌子。
往来的办事人员有的好奇地瞥了李学武一眼,有的则是看都不看就过去了。
好奇的都是看李学武身上穿着的一样的衣服,却是很屌的样子,这特么比领导都还领导啊。
能坐在教训科门口等人的,还能是啥干部,一定是犯事了来做检查呗。
可他们也是少见这么屌的人,犯错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那到底是谁错了?
看着李学武脸上的疤,以及他身上桀骜的气场,以及温文尔雅的气度,强烈的反差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观望。
门外的声音自然也引起了教训科办公室里的人注意,刚才开门那个中年人出来看了一眼,见李学武眯着眼睛不说话,也没搭理李学武,又转回身进了屋。
这屋里就像只有他一个人似的,整个一上午,就露了这么两面。
中午吃饭的铃声响了,这走廊上各办公室里的人鱼贯而出,包括刚才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教训三科。
李学武眼睛眯着,心里数着,认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人。
这些人有的看了李学武有的没看,直接往楼下去了。
李学武看着教训科的人走完了,这才拎着包跟着人群下了楼。
他可没有去吃饭,而是找了值班室借了电话,打给了在工安部正治部工作的王筝。
王筝也是科长,不过在部里,还就是李学武要找的这种正治部。
王筝接到李学武的电话也是很惊讶,这位可是从来不会给她往办公室打电话的。
别说是办公室了,就是家里的电话也没打过啊,这位可有深沉呢,找她都是通过她哥黄干。
等李学武把这边的情况说完,王筝也是明白了咋回事。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李学武挂了电话去吃饭,下午一点直接去教训科找人就行。
李学武不想惹事的,更不想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找人。
可是不摇人不行了,他想通过正常的渠道和缓的解决这个事情,就得这么磨,这么办。
其实这种事情对李学武很难嘛?
你不搭理我,我直接去找于怀右做检查好不好?
可工作不是这么做的,事情也不是这么办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位深藏不露的副科长总不能一直躲着他吧,只要把这些表面工作做了,过得去就行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就像王筝所说的,李学武撂下电话就出了门,叫上车里的韩建昆走路去了市局附近的面馆吃了午饭。
韩建昆好像也看出李学武的检查做的不顺利了,不过他没问。
他是司机,不是秘书,好好开车,保证李学武的出行就可以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少管。
等李学武带着韩建昆重新回到市局大院,再拎着包上楼的时候,这一次不等他去敲门,楼梯口已经等着一位见着他便来打招呼的人了。
“东城治安大队来的李副处长是吧,这边请”
这位看着也就三十七八岁,待人接物全然没有了刚才开门那人的倨傲,这会儿李学武终于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
你说这人李学武见过没有?
还真就见过,刚才下班的时候他明明就见着这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还看了他一眼呢。
上午那个开门的怎么说来着?副科长不在!
那,如果这间办公室没有其他门的话,这位应该是爬楼跳窗进屋的吧。
反正李学武是没见着他从正门进去。
这位也真是抹得开脸,主动等着李学武不说,见面就热情的打了招呼。
打完招呼也不等李学武说话,直接拉着他去了一间空着的会议室。
“李副处长实在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这位也是客气,请了李学武坐下后还给倒了一杯热水,随后走到了李学武侧面位置坐了,态度很是无奈地说道:“也给王科添麻烦了”。
“呵呵,不碍的”
李学武挪开了茶杯,轻笑着说道:“我是来做检查的,等您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就要从手边的包里掏文件,嘴里更是问道:“那咱们现在就开始?”
这位伸手将李学武掏出来的文件按住了,没让李学武开始,而是无奈地笑着说道:“都到我这了,就没必要走这个形式了”。
说完打量了李学武一眼,抿了抿嘴问道:“李处,我问一句实在话”。
见李学武抬眼看着他,这位认真地问道:“您也不是没有处理这个问题的能力,何必走我这边较这个真儿呢?”
说完看了门外一眼,满脸苦涩地说道:“我们王副主任不知道您,您自己也不说,都赶着今天了,王科要是不说,我这不是……”。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心里明白了,敢情这位跟王筝还有些关系啊。
听他的话里话外,这是从王筝那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份背景了,在这跟自己表达歉意呢。
“工作嘛~”
李学武笑了笑,和煦地说道:“咱们都是一样为人民服务的,有了错误当然要检讨,犯错不怕,改正了就好嘛”。
他这话不像是给自己说的,倒像是跟这位说的。
你犯了错不怕,跟我道歉,改正了错误我就不弄你了。
这位也是错愕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李学武的话,干笑着点了点头。
他想了,李学武这样的人脾气都是怪的,没事就爱玩这个套路,真要是处理了他,回头说不定把谁得罪了。
这种人在职场里就是坑,大坑!
李学武手指轻轻拍了拍被对方按住的检查,问道:“我应该怎么开始这个检查?”
“李处”
这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这边您把这个放下就可以回去了,但是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
说完站起身,跟李学武握了握手,道:“我这边也会跟王副主任沟通一下,您多理解吧”。
李学武看着他,跟他握手的时候点了点头,拎着自己的包出了会议室,由着他送到了楼梯口便下了楼。
这位在楼梯口迎的他,也是送到了楼梯口,李学武已经能感受到这位的善意了。
要是真在大楼门口迎着自己,或者送自己下楼到门口,李学武就真得找机会还这个“人情”了。
这里是哪?
多少双眼睛盯着,当然是目标越小越好,他这么做李学武很理解。
这位的话李学武也很理解了,事情的根源看来就是赖山川了。
上车后示意韩建昆往四合院开,他得回去一趟,找找这个系铃人的破绽,不然怎么让他解铃啊。
中午刚过,正是大太阳的时候,老彪子也是不愿意这个时候去送货的,所以正跟大姥他们在北仓库里整理着最近收的破烂。
分类、打包、过称、码垛,不出门干活的工作也很多,干不完,完全干不完。
早上起来眼睛一睁开,这院里就全都是活儿,天天干也干不完。
总觉得哪里还没忙完,可一忙上时间就不够用了,其他活儿又出现了。
看着李学武进院,老彪子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仔细看了确认是李学武后又好笑地坐了下去。
他想的是武哥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有急事的,他得赶紧站起来去帮忙。
可看着武哥轻松的神情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再看看外面的大太阳,他选择了从心。
坐在北仓库里凉快儿的不好嘛?
李学武也是见着老彪子站起身了,走进北仓库看了看几人正在忙活的事儿,笑着问道:“咋这么多书纸?”
“不知道,疯了似的”
老彪子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困的,或者是刚才起猛了,眼睛冒金星呢,这会儿回答李学武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二爷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些都是挑出来没用的,好一点的放到倒座房给小子们看了,剩下的好东西都装箱了,回头你自己拉走”。
说完又示意了手边打包好的书纸道:“这些都送一监所去打纸浆,重新压纸”。
姥爷没说话,一直看着李学武,他想来外孙子这个时间回来,总不能是工作有空了,回家看看来的。
李学武的工作就像他们手里的活儿一样,忙不完,永远都忙不完。
所以这个时间,李学武一定是有事了。
“去吧,去忙你的吧”
姥爷轰了老彪子起身,示意他跟李学武出去说吧,李学武进库房都没说话,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跟老彪子单独说的。
老彪子撑着椅子站了起来,示意了底下仓库对着李学武问道:“要不看看二爷最近弄的那些收藏?”
说完也不等李学武答不答应,先去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这边因为有着通风口,倒是不怕缺氧,点了灯便往下走。
李学武看了姥爷一眼,跟着老彪子下了地下仓库。
这里拉着钨丝灯,显得有些昏黄,照射在那些历史遗物上还挺应景的。
因为怕伤着和沁着,金贵玩意儿还被二爷用架子摆了,李学武看得倒是方便了。
“这儿你有时间也得清走一批了”
老彪子站在里面示意道:“上秋我准备储存点大白菜和土豆子、大萝卜啥的,冬天人多也有个吃嚼”。
他想的倒是不无道理,倒座房这边的人口多,去年这个人数只过了半个冬天,还都吃了李家一缸酱咸菜,今年可不能再吃咸菜了。
李学武扫了库房里面一眼,并没有说这个,而是招了招手,把老彪子叫了回来,说了赖山川的事。
“故意的?”
“嗯,你查查再说”
李学武并没有给老彪子说很多,这种事情,尤其是针对一个这样身份的人,他得谨慎对待着。
不能把自己兄弟扔里头,更不能让他去冒险搞这个,这种动作跟请姬卫东和向允年办钢城的事不同。
“不要直接接触,更不要直接去查”
“我懂,悄悄滴进村,打枪地不要!”
“查到了也要不轻举妄动,知道吧?”
“知道!”
老彪子听李学武说一句他就接一句,这会见李学武说完了,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您放心吧,三两天的事,一准儿能打听清楚了”。
李学武伸手拍了拍老彪子的肩膀,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看他的大肥脸,道:“不要逞能,谨慎对待”。
说完用手指示意了一下仓库里的东西说道:“这个周六再说吧,现在没时间看它们,我还得回去上班”。
“知道了”
老彪子送了李学武上去,站在仓库门口目送着李学武出了大门,随后目光凶狠地眯了眯,跟二爷和姥爷说了一声便推着自行车出了仓库门。
李学武不能有事,这是老彪子以及回收站所有人的共识。
无论是从兄弟道义上,还是从实际生活和回收站的结构上,李学武都是他们的顶梁柱,定海石。
回收站就是李学武一手拉扯起来的,他们兄弟搏命赚出来的,他们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和生活基础。
回收站现在虽然扩大了,管事的人也多了,但关键性的决策还是要李学武来定大方向。
李学武的身份对于回收站太重要了,可以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现在有人要拆他的顶梁柱,踹他的定海石,老彪子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