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再可站起身,弓着腰点了点李学武和徐斯年,瞪着眼珠子说道:“小心心眼子多了漏气!”
“嘿嘿~”
徐斯年见着韦再可挪出了座位往厕所去了,不由得嘿笑出声,随后捅了捅李学武问道:“这老家伙还真能沉得住气”。
“越是这样越能说明问题啊~”
李学武长出了口气,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徐斯年问道:“你没收到风声?”
“扯呢,我就是一干活的!”
徐斯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学武了,也只好用了韦再可的话。
“我能看到所有的前期会议材料,因为这就是我们做的,但看不到会议期间产生的材料,因为这是谠组部同会议沟通做的”
说完这个,徐斯年点了点去厕所的韦再可说道:“这老东西一定知道了什么,刚才在这装死不敢出去,就是怕有人问起”。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头,也是看了韦再可一眼。
无论会场中传出什么,都会让领导觉得是他泄露了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为难。
其实徐斯年没那么着急的想知道一会儿会出现什么变故,因为无论出现任何变故都跟他没关系。
他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以后的路也已经被定下了,限定他未来的不是年龄,而是能力。
在机关办公室里忙了半辈子,从年轻那会儿就做这种文件类工作,到了现在依旧在做,他能干什么。
再进一步是有可能,可也还是务虚的,绝对不会在厂办。
徐斯年有想过了,他可能还得再干几年,无论厂长是谁,直到他四十五岁左右,直接去接熊本成的班。
没有专业业务管理经验,也没有一线的工作经验,他的选择不多。
跟身边这个年轻人相比,他的起步就缺失了很多,缺了一个叫做基础的东西。
现在看办公室里的那些小年轻们因为在办公室工作就沾沾自喜,对一线工作的人看不上,瞧不起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的他们就是昨天的自己啊。
一线的人虽然有可能一辈子都在一线,可也是能一步步走到前面的。
办公室里的就不一样了,如果一直在办公室不下去的话,那就永远都站不到前面去。
徐斯年抽了一口烟,看了李学武一眼,想着这位从一线上来的后起之秀未来能是哪儿呢。
猜不到,但他知道李学武的未来不可限量。
看着李学武很不在意接下来的变动,可在他想来,李学武现在的内心应该也是不平静的。
刚刚解决了谠委委员的身份,李学武是要有一些作为的。
可看现在的情况,是有人在变动棋局,局势一变,所有的布置就都变了,明天要面对的形势也就变了。
那是谁动的棋局?
答案徐斯年自然知道,他就是办公室主任,厂长要做什么他能不知道?
即便是开会的时候他不在,即便是会议的内容他不知道,可从蛛丝马迹中还是能猜测到一些的。
这种变化特别的明显,从工作组到来后,从轧钢厂因为工作组而出现问题后,从厂长去见了大领导后。
徐斯年能感受到领导行事风格的变化,也能感受到厂长要做什么。
削弱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体的影响力并不只能是打压和破坏,还有一种叫做突出拆散。
岗位的调动必然带来思想上的影响,你的属下成了你的同事,那他还跟你是以前那种关系吗?
对李怀德如此,对李学武也是如此,杨凤山正在用一种春风化雨式的招数瓦解掉某些人的影响力。
今天跟韦再可问出这句话,不仅仅是在探查韦再可,也是在探查李学武。
李学武是一个危险人物,也是一个手段强硬,办事风格不拘一格的坏小子,没人敢否认这一点。
现在李学武正在走上棋盘,正在逐渐参与到这盘棋的走向,所以必须要探查清楚李学武对这件事的态度。
徐斯年不是李学武的好大哥嘛,不是跟李学武穿一条裤子的嘛,不是一直在给李学武提供消息的嘛,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只要是人,那就是独立的个体,就会有复杂的思想和立场。
徐斯年的立场就是,首先他是徐斯年,其后他是办公室主任,最后才是他的关系网。
当初跟李学武折节下交那是因为李学武手里的东西威胁到了他本人,所以他很识趣。
而在后来,他跟李学武相处过程中努力帮助李学武,那也是在工作,目的都是一样的,换了个方式罢了。
如果徐斯年真的是单纯的想帮李学武,或者无私的推李学武上位,那他还能是办公室主任了吗?
恐怕杨凤山不允许,其他人也不会允许的。
反过来说,他即便是这么做了,就能获得李学武的信任了嘛?
呵呵~说出来谁都不信,徐斯年他自己都不信。
李学武只是他关系网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互相利用罢了。
要想有特别纯洁的友情关系,可能得到李学武参加他的葬礼了。
那徐斯年探查李学武的态度,或者说在关注李学武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受谁的指使呢?
没有明确的谁,杨凤山一定没有说过这种话,更没有安排他做过这种事,是他自己。
是的,是徐斯年自己,他在有意的观察局中所有人的态度,包括杨凤山、李怀德这些关键人物,所有人。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他没有一线,或者说是业务上的基础,他只能依靠这些人的态度变化来判断时局的走向,并且做出最合适,也是最合理的决断。
这也是他当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屹立不倒的原因。
他不是最能算计的,也不是最能打的,但他是最会看人眼色的。
今天李学武的眼色就很难看懂,不过他还是读懂了一些。
比如李学武并没有很满意纪监委的委员职务,也对这一情况感到了担忧。
比如李学武对新领导的到来早有猜测,从李学武的脸上他也没有看到意外或者惊讶。
再比如,李学武对接下来的变故并不在乎,好像无论怎么变,他都无所谓的样子。
那真的是这样嘛?
“好,咱们继续开会”
杨凤山等一众领导按照时间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并且在话筒中讲到:“现在正式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安排和部署下半年重点工作”。
会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有的也仅仅是刚刚上厕所回来晚了的人在往座位里去的轻微声音。
“首先请杨书记做重点工作安排”
哗~
随着杨凤山的话音落下,台下的掌声响了起来。
杨元松扫了下面一眼,听着现在的掌声比之前的要热烈的多,知道是下面的人等着急了。
也确实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宣读干部调整方案,眼珠子直勾勾的,掌声能不热烈嘛。
杨元松并没有过多的废话,当话题放到自己的面前后,便打开文件开始宣读道:
“按照年中会议的各项精神,结合轧钢厂当前的工作任务需要,以及上级的安排指示,现公布轧钢厂谠委和厂办主要负责人名单”
“名单如下:”
杨元松说了个开头,再次看了下面众人一眼,这才宣读道:“轧钢厂谠委委员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董文学、熊本成、韦再可、卜清芳、邝玉生、李学武”。
名单一公布,下面便响起了阵阵议论声,可这也是正常现象,并没有引起大的反应。
下面有人议论,议论和惊讶的不是李学武出现在了末尾,他是刚刚被选上的,出现在这份名单里自然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名单前面部分的排名,程开元位于薛直夫后面很好理解,那景玉农为啥在李怀德的前面?
先前安排座位的时候可以理解成副厂长排名不分先后,男女交叉着安排座位,可是现在呢?
这份名单可不仅仅是名单而已,还代表了谠委委员的排名先后呢。
就像是李学武排名最后,那是因为他的年龄最小,进入厂谠委的时间最短,自然排在后面。
原先的排名景玉农可是在李怀德的后面啊,跟李学武一样,她也是比李怀德来的晚的。
现在呢,半年也不可能抹掉这种差距吧,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别着急,马上就都知道了,众人翘首以盼。
杨元松知道这份名单的公布定然会引起议论声,但他不能停,停了就代表认同了下面的议论,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所以他继续宣读道:“轧钢厂谠组成员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董文学、熊本成”。
确定了,名单排名依旧是如此,景玉农的排名就是在李怀德的前面,出问题了。
徐斯年把目光看向了李学武,李学武岿然不动,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发现台上的变动似的。
而再看向韦再可,这位也是一样,微微皱眉看着台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或者有人早就知道这种变故了。
“轧钢厂谠委常务委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熊本成”。
是了,是了,李怀德的身份被调整了,是景玉农的身份也被调整了。
现场所有人都猜到了,就是这份名单没有出来前,所有人都不敢想,不敢说出来。
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李怀德和聂成林出来了,程开元进去了,常委人数从九人调整成了七人,缩减了两个名额。
如果单从身份和管理职责上看,那景玉农进去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她管着财务和人事,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的上是常务副厂长的身份了。
可轧钢厂一直都没有解决这个岗位和身份,并且所有的副厂长都在常委内,也就造成了今天这个名单公布后的绝大诧异和影响。
好像上面将所有的机会放在几人面前,共同竞争,共同比赛,谁做的好就留下,做的不好就出局。
现在结果出来了,熊本成的岗位是固定的,他的一票是谁都拿不下来的。
不是他的能力高,而是工会这一票必须有。
而越过熊本成不动,那厂办这边就留了三票,厂长杨凤山,常务副厂长程开元,副厂长景玉农。
可也从今天这份名单公布后开始,景玉农这个副厂长的前面就要填上常委两个字了。
也就是说,李怀德真的就是不进则退,常委两个字都没保住,成了普通副厂长。
这下问题可大了,徐斯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动,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一想到李怀德的前期布置和所作所为,徐斯年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没消停时候了。
不用怀疑这份名单是厂里谁安排的,也不用猜想这份名单是谁任命的,轧钢厂没这个权利和资格,是上级。
就连谠组成员名单都不是轧钢厂自己定的,是上面审核制定的,李怀德下,景玉农上,不是杨元松说的,也不是杨凤山做的。
当然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上面对他们的支持,或者说对李怀德工作的不认可也是说不定的。
原因太复杂,猜是猜不到的,上面的想法谁也猜不到,所以真的很惊讶。
而在三个名单公布之后,杨元松好像为了给众人思考和惊讶的时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继续宣读道:
“谠委机构名单:书记:杨元松,副书记: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董文学”。
“纪律监查委员会名单:书记:薛直夫,副书记:李学武,委员:储友恭、殷在位”
“保卫委员:董文学”
“宣传委员:卜清芳”
“青年委员:韦再可”
“组织委员:邝玉生”
“厂办公会议名单:厂长杨凤山、常务副书记谷维洁、常务副厂长程开元、副厂长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副书记董文学”。
好家伙,书记杨元松在宣读名单的时候下面的议论声就此起彼伏的。
又因为大家都想继续听,所以声音压的很低,议论的多是惊讶,还没正式开始说呢。
而杨元松也是一口气将所有的名单全都念完了,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和议论的时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成的声音达到了最高点,也正是因为扩音器里没了声音,所以现场的声音便显得尤为突出。
当纪律管理人员站起来维持秩序的时候,会场内众人也都发现了这种情况,各自把声音收了。
这个时候的会议可跟后世的不同,人多了说两句也没啥事。
现在要是被纪律管理人员记录下来,那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别以为通报批评无关痛痒,这是要影响到进步的。
你想想,你马上要进步了,上面考察的时候因为你有这个通报批评,还能有进步的机会了嘛。
就因为管不住嘴,所以影响自己半年的进步机遇?
现场的声音随着纪律管理人员的起身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他们也仅仅是在内心惊讶罢了。
这份名单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可变化的也都是最关键的,也是最让人惊讶的。
第一个让人惊讶的是常务副厂长程开元没有进谠委机构名单,也就是说,在谠委机构中,他是没有任何职务的。
不过考虑到他是刚来轧钢厂,那是要给半年考察期的,所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第二个让人意外的是保卫处副处长李学武在选上谠委委员后,直接进入纪监委任职副书记。
这就很让人吃惊了,倒不是说这个副书记的含金量很高,其实就是一种职务差别而已,让他们惊讶的是李学武的这种任职方向。
上午在公布李学武的选举方向时就有人在猜测李学武会在纪监委担任职务了,就是没想到真的任职了。
第三个让所有人都瞪眼睛的是,厂谠委常委的名额少了,可场办公会议的名额多了
原来厂办公会议这边都是厂长和副厂长,现在却是多出来两个副书记,也变成了七个人。
如果这么看的话,那轧钢厂的管理权力是收缩了的,也就是上级有意加强轧钢厂的管理领导权限了。
说白了点就是减少票数,增加单人的权力,更加集中体现了领导权。
管理权限收缩了,可执行权限扩充了,厂办公会议从原来的五个人,扩充到了现在的七个人,就代表了单个人的管理权限是减少了的,执行管理的人是增多了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调整方向直接就把轧钢厂原有的管理秩序打乱了,也拓展了更多的管理方向。
谠委的调整代表了上面对轧钢厂近期所出现的问题表达了不满,要求轧钢厂谠委成员负起责任来,把工作做在实处。
现在人数少了,板子落下来的时候可就精准多了。
你要是不行,那就下去,有人在下面盯着呢,一下子就能体现出这种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