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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工业浪费”
他很是直接,也跟犀利地点评道:“在明知道市场上已有同类型汽车产品的前提下,仍然上马该项目,这是什么?”
“要真是能玩得好,玩的出新花样也行,可你看看这三台车,哪里是能比肩212吉普车的样子!”
程开元皱眉道:“质量上比不过,项目选择出了问题,我看就是李主任的决策出了问题”。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反过来看”
汪宗丽目光看向车窗外,那三台车依旧在试验极限路段,有司机坚持不下来的,换了人上去。
这份坚持和自豪,还是很让汪宗丽所惊讶和认同的。
“您刚刚所提到的应该是资源浪费了”
她说话的语速一直都很慢,很轻柔,但语气很是坚定:“咱们是计划型经济,诚然要多面发展,多元进取,可也没说不能竞争啊?”
这么说着,她又看向程开元道:“有人说只许京城汽车厂造吉普车,就不许轧钢厂造吉普车了?”
“这是在偷换概念嘛~”
程开元无奈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国家下了那么大的力度整合汽车工业,形成了现在京城汽车厂的规模,轧钢厂又何必从头再来呢!”
“沿着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这是自讨苦吃,也是工业决策的倒退嘛~”
“你刚刚也提到了浪费,我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程开元指了指窗外的汽车道:“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车的底子是什么,纯粹的盗窃嘛!”
“他们要是真搞出了新花样,我还真就不说什么了,可用二三十年前的技术,套了一层外皮就敢拿出来说高科技,这不是糊弄人嘛!”
“糊弄别人也就算了,现在是连自己人也要糊弄了?”
他手指点了点车外的围观人群道:“裹挟众意,夸大其词,我看他就是在沽名钓誉”。
“还是要回过头来看的”
汪宗丽等他说完,这才幽幽开口道:“您不是也必须得承认他们把汽车真的搞起来了嘛”。
“至于您所说的那些问题我暂时还没有看到,只能说我看到的”
她转过头,目光看向窗外,嘴里讲道:“我站的不够高,看得不够远,就厂里这点事我尚且观之不及,参悟不透”。
这句话说完,车厢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好半晌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车窗外围观人群再一次发出欢呼声,却是特种工程车辆在极限路况下快速通过障碍物的情形。
“轧钢厂工业产能溢出的情况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产业升级、设备升级、技术升级的情况下,如何消化这部分产能成为了历任领导亟待解决的难题”
汪宗丽目光依旧盯在窗外,嘴里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说浪费,这部分产能在产品转化和合格率下降的情况下岂不是更大的浪费?”
程开元微微皱眉听着汪宗丽的话,没有急于开口,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
“造车也好,造船也罢,甚至是现在搞的五金工业、冶金工业、食品工业、电子电器工业,以及联合三产企业等等”
汪宗丽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目视前方道:“在我看来,只要不亏本,这一部分产能的转化更有利于轧钢工业的发展”。
“尤其是从个人角度来说”
车厢里很宽敞,她叠起腿,顿了顿又道:“杨书记,杨厂长没有做到的事,这一任领导班子正在实现这个目标”。
“如果我说这么多的功劳里面,有李副主任的十分之三四,您有不同意见吗?”
回答汪宗丽的是一阵沉默和无言,程开元不知道是该承认李学武的能力,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
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就是该如何评价李学武在轧钢厂的这一系列作为。
程开元很确认,汪宗丽对于李学武的认同绝对不是盲目的,更不是有偏向性的,这在两人的合作之初就已经达成的共识。
但就对方所言,李学武的威胁好像已经上升到了比肩李怀德的地步。
承认敌人的伟大并不是很容易,对于尚处下风的他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李学武不是站在李怀德的那一方,他又该如何看待李学武的所做作为?
“好了,时间不早了”
汪宗丽见没有得到回复,主动开口说道:“难得,李主任不在家,管委办的工作不忙,我想您也并不是很喜欢跟我坐在一起辩论这些问题的”。
“哪里~我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程开元大度地微微一笑,点头道:“与您同行,顿觉三人行必有我师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开车吧”
他说笑了一句,伸手拍了怕司机的座椅靠背,随后对着汪宗丽说道:“咱们还真得走了,领导的时间也很紧的,等不得”。
汪宗丽听他提起这句,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车辆启动,她的目光再次看向窗外,远处空地上风沙骤起,烟尘滚滚,三台吉普车好像江里游龙一般,搅起一番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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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就打听了个这?”
临近下班时间,彭晓力被自己的好基友三儿给叫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联系暗号成了“飞鸽传书”、“眉目传情”。
有话想说,就在部门之间往来文件上夹带特殊标记纸条,或者站在窗子前,隔着大院打手势。
彭晓力觉得三儿有些烦了,每次屁大点事都要叫他下来,走的时候不是扒他一根烟就是索要好处。
如果不是看在往日情分,他早骂街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刚特么下来,三儿就顺手牵羊,从他兜里掏烟来抽。
而三儿给他的信息仅仅是管委办汪副主任陪同程副主任一起坐车离开了。
这算特么什么要紧消息,彭晓力都想从对方的嘴里把抽了几口的香烟抢回来了。
真不值!呸!
“你真当我愿意抽你这根烟啊?!”
三儿倒是很委屈了,用夹着香烟的手点了点撇嘴的彭晓力,道:“我要不是为了你,为了李副主任,我大雪泡天的跟你着套烟玩呢!”
“甭废话,还有没有事,我这忙着呢”
彭晓力皱眉示意了楼上一眼,道:“咱们这个事儿你可得有个把门的,领导可不知道这件事呢”。
“什么!!!”
三儿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听见彭晓力说这件事领导不知道,他都要跳起来咬人了。
“你说咱们做的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领导汇报?!”
他有些不甘,又有些绝望地看着彭晓力,顿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喂了狗了。
就像他刚才所说,这些天盯着领导,如果不是为了搭上好哥们的破船,再搭上李副主任的战舰,他能这么做?
现在他都怀疑彭晓力是不是在领导面前表功,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
“你喊什么!”
彭晓力忙用手捂住了三儿的嘴,皱眉训斥道:“你还有没有点准儿了,要是做不了赶紧说,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浪费时间”。
“唔~你!”
三儿甩开彭晓力的手,怒目而视道:“常言道,裱子无情,戏子无义,好你个彭晓力,无情又无义!”
“滚蛋!”
彭晓力无奈地骂道:“我特么今天真忙,还有好多材料要写呢,真没事我可上去了啊!”
“哎!别走啊~”
三儿拉住了彭晓力的胳膊,正色道:“你不是让我看着点孙主任嘛~”
他这么说着,还颇为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判断是否有人。
这会儿正下着大雪呢,没谁像他们俩这么二哔似的出来淋雪抽烟。
“周二那天,也就是李副主任去开会那次,中午孙主任可是跟着周勇一起出门,去外面吃的饭”
“嗯?周勇?”
关于孙健的消息彭晓力特别的敏感,他就觉得孙健要害他。
虽然还不知道孙主任害他的动机和理由,但凭借他在机关办公室这么多年被坑害的经验来看,对方就是要害他。
别问,问就是直觉!
听见三儿直到今天周四了,才说出那天的消息,彭晓力也是急的直瞪眼。
“特么周二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问得好!问得漂亮!”
三儿也不是好惹的,叼着烟横着眼,看着彭晓力道:“你特么告诉我,我怎么现在才见到你!”
“我……我特么不是没时间嘛!”
彭晓力瞪着眼珠子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啊!”
“哎!好啊~”
三儿也是不甘示弱,顶牛道:“你忙是吧,我特么时间很多是吧!”
彭晓力气急,指着三儿骂道:“顾城,你丫就是一傻哔!”
“那你丫就是一二哔!”
三儿的大名就叫顾城,对比三儿这个外号,显得很是文雅,显得有些名不副实。
不过三儿也不是很在意,对方恐怕也只有在急眼的时候才叫他的大号。
两人都有些生气,彼此对视瞪眼珠子,牛顶牛的站着。
随后又觉得这样太过于暧昧,毕竟白雪纷飞,只有情人才这般深情对视呢。
太不好意思,彭晓力先扭过身子站了,随后三儿也气呼呼的扭了身子背对着他。
近了瞧,两人跟老牛似的气呼呼地穿着粗气。
嘴里的香烟都因为气急的心情而燃烧的越加猛烈。
可远了你再看,知道的是彭晓力和顾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别扭的小两口呢。
你就说,好人谁特么没事闲的跑外面凑一块堆儿“白头偕老”来。
“呼~”
“呼~呼~”
“哼!”
“哼~哼!”
……
得,这得是两头猪的哼唧声才能达成的音效,否则绝对不会这么的响。
“你还有烟嘛?”
“没有,滚蛋!”
彭晓力听见身后的顾城这个时候了还跟他要烟抽,气的转回身骂道:“你长心没有?!”
“放屁!少特么拿心说事!”
三儿也是皮惯了,转回身示意了彭晓力的兜,道:“骗人是小狗,刚才我掏出来的明明是整盒的,抽一支就没了?!”
彭晓力无语地看着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直接甩在了对方身上,骂道:“抽死你!”
“我特么是烟囱啊!还抽死我!”
三儿给自己点燃了,也没跟彭晓力客气,直接把那大半盒香烟揣自己兜里了。
“不是你跟我说的嘛,进了厂办就不能长心,长心都得喂狗!”
他使劲抽了一口,抬手从嘴边夹了香烟,嘴里吐出烟雾,道:“你特么能不能别再叫我三儿了,就像现在,叫我大名不好吗?”
“我叫你傻哔可好!”
彭晓力不耐烦地问道:“关于孙主任的,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你当我是调查部的啊!专门给你看着孙主任!”
三儿翻了白眼,道:“你彭主任忙,我特么也有好多工作的,很忙的!”
“好~好~好~”
彭晓力说不过他,以后还得用人家,只能先服软,摆摆手道:“你忙,你辛苦了,你特么最辛苦了行吧!”
“本来就特么是!”
三儿抬起手抽了一口烟,看着彭晓力说道:“你刚才伤害到我的感情了,跟我说声对不起!说你错了!”
“我特么……!”
彭晓力瞪着眼珠子看着顾城道:“你特么哪来的那么多感情!”
“兄弟情义!”
三儿扬了扬头,认真地说道:“怎么了?你不信?”
说完下巴一歪,示意了保卫楼楼上,道:“你们李副主任当年就讲这个,在他那本《犯罪心理学》里都有写,你没看嘛!”
“啥玩意?”
彭晓力不敢置信地看着三儿,问道:“你确定看的是我们领导的书?”
“确定,以及肯定!”
三儿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对李副主任最是敬佩,他的书我翻了不止三遍!”
“其中一段我最是感触深刻”
他很是认真地解释道:“李副主任有讲他跟犯罪分子周旋,借助兄弟单位力量,特殊提到了江湖上的做事原则”。
“什么?”
彭晓力觉得不太对,他怎么没在书上看到过这一段,虽然他看得不是很认真,对心理学也不是很感兴趣,可这一段他分明是感兴趣的啊。
“三讲五做事嘛!”
三儿大手一挥,掰着三根手指讲到:“兄弟相处,三讲真诚、大方、讲义气”
说完又掰着五根手指道:“五做坚守信义、忠于兄弟、一心为公、与人为善、尊重大嫂!”
“你自己说”
三儿看着彭晓力发楞,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拿不拿我当兄弟,你有做到这些事吗?”
“等会儿!”
彭晓力微微侧头,看着三儿再次确认道:“你真是从那本书里看到的?”
“你不信任我!”
三儿眯起了眼睛,示意了楼上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李副主任”。
“问个屁!”
彭晓力拍了三儿肩膀一巴掌,道:“我们领导就算是真的有写,那实际情况也不是这个!”
“你不知道,我姥姥家就在南锣鼓巷……”
彭晓力揽着三儿的肩膀低声说道:“你说的这三讲五做绝对不是这样的……”
“……说三讲,一怂、二……”
“嗯???”
听着彭晓力的话,三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追问道:“那五做事呢?”
“小点声!”
彭晓力拍了他一下,示意了他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道:“背信弃义、出卖……”
……
“你们两个小子在那嘀咕什么呢!”
李学武从楼里出来,抬头看了看昏黑的天空,鹅毛大雪依旧在下着。
楼门口的灯光映衬下,雪花绽放着异样的美。
这个时候天都已经黑完全了,就是下了雪,映衬得地上亮晶晶的,反着光。
可能是白天风大的缘故,这会儿出来,只听得见楼里下班职工的喧哗声,是另一种意味的安静。
韩建昆已经把车停在了楼门口,李学武将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楼墙一侧有两点烟火在闪烁。
借着积雪的反射光,他认出了彭晓力的衣着,再仔细看了过去,确定是那两个小子。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差点吓的两人同时蹦起来。
刚才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很认真,下班铃声响起都没注意。
这会儿见着楼里鱼贯而出的同事们,两人各自扔了烟头,嘿笑着,面色颇为不自然地跟李学武打招呼。
刚才在楼上,彭晓力说有事下楼他也没甚在意,没想到他在这猫着呢。
“今天你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办,就不送你了”
李学武指了指天上的雪,道:“回去路上注意点”。
“哎!知道了”
彭晓力一副心虚的模样,嘴里答应着说道:“晚上我就在办公室里写材料了”。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拒绝他的勤奋,只是说了可以在他休息室里睡觉,同顾城点点头,便上车离开了。
今天他确实有事要忙,回家不顺路,所以就没带着彭晓力。
下午时分,冉秋叶打来电话,提及家里缺些物事,请他帮忙采买。
这刮风又下雪的,一个姑娘独自在家无法出门采购生活物资,他又是出了名了注人为乐……
啊,就说诸位遇到此事,能忍心不过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