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喊~喊!”
李学武看他真要哭出来的样子,逗他道:“你喊再大声点儿就不冤枉了~”
“我真是冤枉的啊~”
盛少威现在也分辨不出李学武是在逗他,还是在说真的。
郑富华打量了他一眼,给李学武点了点头,道:“你熟人?”
“呵呵,半熟”
李学武瞅了瞅盛少威,同郑富华解释道:“夏天那会儿给闺女买金鱼玩儿,就是从他这儿淘瞪的”。
“郑局”
赖山川见着李学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水边上往这边走了。
尸体打捞上来有一阵了,现在还停放在冰口,有法医在做勘查。
他走到两人跟前二先是给郑富华打了声招呼,随后又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李学武,还是伸出了手,道:“李团”。
“还是叫名字吧,听您叫的好像挺别扭似的”
李学武跟他握了握手,随后开玩笑似的指了指他的手问道:“你刚才没上手碰尸体吧?”
“唉~”
赖山川见李学武大方,没在意以前的事,便也不再抻着了。
一声长叹,面上全是疲惫地说道:“李团,我真是笑闹不出来了,这个案子搞的我是身心疲惫,夜不能寐啊”。
“好在是你来了”
他有些着急地看了看郑富华说道:“郑局,咱们看现场吧”。
“嗯”
郑富华点了点头,边走边示意了站在一旁哭丧着个脸的盛少威,问道:“他发现的?”
“是”
赖山川看了盛少威一眼,陪着郑富华两人往池子边上走,边走边说道:“询问过了,公园管理处的工人”。
李学武自然清楚盛少威的身份,可这会儿赖山川说着话,他自然不能接茬儿。
今天来这边也是应了郑富华的邀请过来“看看”的,不是他的案子,他也不是分局的人了,嘴得有个把门的。
就算是跟盛少威认识,就算盛少威是清白的,也用不着他在这急哄哄的乱说。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盛少威一普通老百姓,只要他不沾正治,这案子也不沾正治,绝对不会乱来的。
说龙须沟那都是五几年的事儿了,现在的金鱼池被填了大半,剩下的这部分池子有了种公园的样子。
周围的住户房屋也没了以前那种破败不堪的乱象,但凡有点钱的,都知道收拾收拾。
当然了,这边属于南城范围了,再早了都属于城外地界儿,贩夫走卒穷人待的地方。
这十几年的发展变迁,平房还是那些个平房,只是人口密集了些,路面平坦了些。
别觉得这个时候四九城的人口就有多少,七百多万人说的是整个市。
真正生活在四九城里的并没有那么多,所以说房屋不够住,说工作难分配,那是指城里。
所以南城这种老城区你看着就跟后世的农村没啥两样,但比这个时代的农村好的多。
至少有砖瓦房的存在。
祖祖辈辈居住在这里居民多是在城里劳动工作,而今天盛少威发现的这具女尸,实际上就是这边的人。
“时间应该很久了,腐烂程度虽然较轻,但物理损毁严重”
赖山川站在法医隔离的外围介绍道:“生前应该是遭受过钝器打击头颅,后被装入麻袋经绳索捆扎附石沉塘的”。
“身份确认了吗?”
郑富华躲着冰面上的反光,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尸体,问道:“死者是张淑琴?”
“对,已经同通缉照片对比过了”
赖山川点了点头,从身后秘书手里接过一张照片递给了郑富华。
郑富华没接,摆了摆手,示意交给李学武。
李学武看赖山川递过来的照片抬了抬眉毛,他有点不想接。
看过照片再看尸体,其实是一件很有破碎感的体验。
但这会儿就他们三个人在这,要是不接,不太好。
“看了也没用,我又不认识”
李学武虽然这么说着,还是接了照片看了一眼。
“嗯,长得还挺漂亮的,我上中学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
“……”
郑富华有些无语地回头看了一眼李学武,强忍着没说话。
倒是赖山川忍不住了,咧着嘴说道:“你这品味多少有点……难以形容了”。
“看照片说的嘛~”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抖了一下手里的照片示意给两人道:“我上学的时候反正就喜欢这种大姐姐”。
“收收吧~知道你厉害了!”
郑富华嘴角抽搐着点了点赖山川,道:“给他说说案子的基本情况,现在要用到心理学了,他是玩这个的,说不定有奇效”。
“我也是这么想的”
赖山川苦笑道:“我的心眼是不够用了,早就该请李团的”。
“哎!骂人呢是吧~”
李学武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一边递给赖山川的秘书,一边扯屁道:“什么叫玩啊,我们这叫研究,高科技,出书了的!”
郑富华背着手在看现场,懒得搭理他,知道李学武在找话儿放松神经呢。
干这行的必须得有一颗大心脏,推开门吊了一屋子人的场景也见过,开膛破肚、肢体分离的也见过。
时间长了难免要有心理上的压力,得学会自己给自己放松和调节。
医生这个职业也会有类似的情况,比如在手术期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边开着刀,一边说晚上吃啥的。
他们都是老梆子了,自然清楚李学武的用意,所以现场也没人觉得他开玩笑突兀。
赖山川的压力大,满脸的滋泥儿,脑门上的抬头纹是要挤成山川形状了。
得了郑富华的交代,看着李学武主动帮他缓解压力的模样,赖山川也知道,他这是答应帮忙了。
“说起这个案子啊,咱们分局的脸算是丢尽了啊~”
赖山川指了指自己的腮帮子给李学武看,道:“上火上的,全肿了”。
“从十月二十九号案发,三十号立案,到现在,我们被人牵着鼻子走,耍的是团团转!”
他有些气愤地喘了一口粗气,这才摇了摇头,道:“刚开始案子是在所里的,后来一步一步提级到了现在,郑局挂帅,我来办案,你说说吧~”。
“嗯,是够倒霉的”
李学武微微昂了昂脑袋,往尸体那边瞅了瞅,眼珠子都叫水里的小鱼吃没了,就剩下些面皮上的碎肉挂着,丝毫没有照片上的美感。
他现在才觉得,早先人说所谓红颜不过是粉红骷髅罢了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岂止是倒霉啊!”
赖山川一个正处,现在都提到他这个级别了,要是案子再办不下来,分局这边一串都得吃刮捞。
“这特么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唉,得了,说案子,您多帮忙吧,我算是到家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刑事科干事给李学武介绍案情,自己则是掏出香烟递给李学武点了。
“李团您好”
干事先是敬了个礼,随后见李学武点头,这便开始汇报道:“张淑琴,女,26岁,东城区交道口供销社出纳员,家住阡儿胡同……”
“嘶~”
李学武听到这个工作单位的名称好特么熟悉啊,这不是马主任的单位嘛。
听见李学武的反应,干事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怎么了。
李学武微微昂头示意他道:“没事,你继续讲”。
“是”
干事看了同样在抽烟的两位领导,继续汇报道:“今年十月二十九号,张淑琴与一名同事前往东四十条信用社取货款五千元,于当日失踪”。
“报案人有三方,一方是张淑琴的丈夫玉兰芳,一方是张淑琴的工作单位交道口供销社,一方是东四十条信用社”。
干事看了一眼赖山川,请示道:“处长,是否汇报一下报案三方?”
“我来说吧”
赖山川使劲抽了一口烟,给李学武讲道:“张淑琴的丈夫玉兰芳报案说妻子失踪了,这边所接的案子”。
“供销社报案说他们的出纳携款失踪了,是交道口所接的案子”
“信用社报案说他们收到了假的取款凭证,遇到了诈骗,涉案金额高达伍万元,是东四十条那边所接的案子”。
他说完三方,懊悔地一拍手背,道:“这不嘛,一个人失踪牵扯了三个所,最后提级到了咱们分局”。
这么提级李学武是很理解的,应该是以案件的主要发生场所来定负责侦办的单位,而不是以失踪人员的属地来负责。
从现在张淑琴被发现死在这了,马后炮的话来说就是他倒霉呗。
如果当时就发现了,这个案子多半是要从这边开始查起的,人是案件的根本嘛。
“给李团讲一下案件的发生经过”
赖山川有些上火地给干事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
十月三十日,供销社未等到出纳员张淑琴上班,更未等到货款,便催人来家里找。
但供销社的人找到家里,人不在,钱也不在。
张淑琴的爱人玉兰芳却说对方彻夜未归,昨晚还等着妻子回家吃饭的。
他肯定爱人从昨天早上去上班就没回来过,以为是临时值班呢”。
在了解到妻子携带巨款失踪,玉兰芳选择了当时打电话报案。
案件提级管理过后,分局派人调查了所有沿途线索,以及信用社的取款情况。
在排除其他可能过后,目光又放在了张淑琴爱人的身上。
刑事组审查认为玉兰芳的行为比较反常,妻子彻夜未归,家里有电话却没有致电询问。
且第二天发现妻子失踪过后第一时间选择了报案,而不是出门寻找。
按照一般人的逻辑,都有包庇亲属的本能,这种连续性的反常举动,让刑事组很是怀疑。
所以从提级审查认定过后,玉兰芳便被分局这边羁押审查了。
不要觉得这是小题大做了,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在当时办案人员的眼里都是压力山大的。
先是诈骗案,随后又是一个携款潜逃案,且金额巨大,审查嫌疑人都是应该的。
就在他们审讯玉兰芳,认为可以从他这里打开缺口的时候,新的情况出现了。
十一月三日,张淑琴在直隶知礼宾馆邮寄了一封信件给二十九日同行取钱的同事。
信中言称对不起同事,给她惹了麻烦,但她真的急需这笔钱,远走高飞,隐姓埋名。
信件收到后,该员工未开启阅读,直接交给了办案组,刑事组人员立即联系直隶方面支援。
但是,直隶方面的强力部门人员赶到现场检查,却是查无此人,根本没有张淑琴的住宿记录。
这一情况的出现直接打乱了刑事组的办案节奏,以及侦查方向。
就在刑事组组织成员前往直隶展开追查的时候,又一个情况出现了。
十一月十六日,张淑琴在金陵友谊宾馆邮寄信件给爱人玉兰芳。
与供销舍人员的处理方式不同,已经被释放回家的玉兰芳骤然得到妻子的信件直接打开查看了。
结果就是他再一次被盯梢的刑事组给带回了局里。
如此处理,不仅仅因为是他对信件的处理方式,还包括信件上的内容。
张淑琴从金陵来信提及于前日到达金陵,未能等到丈夫,按照原计划前往下个地址去等了。
刑事组一下子就乱了套了,玉兰芳也懵了,他被认定为张淑琴的同犯重新被审问。
金陵那边虽然信中已经说了要离开,可刑事组还是联系了当地的兄弟单位帮忙调查。
结果一样的,查无此人,杳无音信。
这个时代是没有摄像头的,更没有实名制的一说,要说住宿宾馆,只需要介绍信和户口本就行。
户口本上可没有照片,介绍信上也没有啊。
所以只要行为举止不出现嫌疑行为,是没有人会主动调查的。
这给案件的侦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已经不是四九城这么点范围的案子了。
就在刑事组一边审讯玉兰芳,一边等待新的线索时,竟有一封书信从羊城寄到了分局。
十二月一日,张淑琴从羊城宾馆来信,说她爱人是无辜的,并不知情,请不要为难于他,她已经准备过海,再也不回来了。
接连两此出现信件作假的情况,明明知道这一次调查也没用,可刑事组还是协调了羊城兄弟单位帮忙调查。
结果不出他们所料,答案出奇的一致:查无此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真如信中所说,那玉兰芳就算不知情,那也该知道去金陵汇合啊。
可现在审讯了这么多时日,玉兰芳已经没有再说谎的理由了。
不是他们信任玉兰芳,而是信任他们自己的审讯手段。
现在才请李学武来,不是因为他技术高超,十分难请,而是分局当时就申请了部里最强的审讯力量来支援。
作为主管领导,郑富华已经很能确定,玉兰芳应该是没有说谎的余地了。
而今天公园管理处的职工来捞金鱼,把戏耍了他们两个多月,辗转大半个中国,已经出国了的张淑琴给捞了上来。
赖山川在得道照片比对结果之后,嘴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是特么见了鬼了!
先前还以为能从玉兰芳嘴里敲出线索,结果现在尸体被发现,两个多月白忙活了。
可不就是白忙活了嘛,他们一直认定逃窜的案犯就在这冰里藏着呢。
而针对玉兰芳的审讯更是错上加错,从一开始所有的方向全错了,做出的工作也全都白做了。
一切都得推倒重来,回到案件的原点重新开始。
可两个多月过去了,因为侦查方向的错误,导致再回头去调查,很多东西都会对不上的。
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如果成了悬案,郑富华真的有可能得偿所愿,提前退休养老了。
“说说吧”
就在阳光西斜,冰面上发散着绚烂光彩的时候,沉默许久的郑富华开口对李学武问道:“你怎么看?”
“站着看吧~”
李学武抬起右手搓了搓眉梢,无奈地说道:“我不想看,我也看不懂,我要说她是自杀,估计你们也不愿意啊”。
“自杀……”
赖山川看了看现场,尸体脑后的大洞,绳子捆扎的手脚,以及打捞上来死死地系着口的麻袋,直接沉默着怀疑人生了。
“我也想她是自杀的啊,可是钱哪去了?”
“少扯淡了~”
郑富华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看着冰面上仍自忙活的法医,道:“你要是能给我掩饰一遍束手束脚自己系口袋,我不介意打报告结案”。
说着话,把手里的烟头扔在了地上,抬脚踩灭了说道:“哪怕是找不回来那些钱都无所谓了”。
“别介,天儿太凉了”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道:“脱光腚了下水也老大不合适的,咱还是别结案了,继续找钱吧”。
“怎么找?”
郑富华侧头示意了张淑琴的尸体,道:“我不认为冰下有五万元的现金,就算是有,我也没那个能耐捞上来”。
这处金鱼池可特么老大了,大冬天的冰封一米多厚,真要是破冰找钱,且不说人力物力的投入,估计就算是从这里找到了,那花费也远远超过五万了。
如果没找到,亏的钱责任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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