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蒙人!这叫技术引进?”
夏中全双手撑着后腰,打量着面前的豪华客车道:“不是说光有底盘吗?”
他对着身边的李学武撇了撇嘴道:“叫人坑了吧?我就说你!”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李学武也是颇为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司机打开车门,道:“人家说了,要底盘去荷兰买”。
“我能怎么着?”
他笑着踩了踩车门口的台阶道:“就这一台车的采购价,都够特么在国内采购五台的了”。
“要不我说你被坑了呢!”
夏中全跟着李学武上了客车,从驾驶台开始看,一路往里走,看看停停。
李学武只站在了门口,扶着座椅靠背点头道:“坑不坑的撂一边,您先给我透个底儿,这玩意拆了搞不好,能重新装回去不?”
“能拆就能造,能卸就能装”
夏中全玩笑地说道:“顶多装完地上多几个零件,没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
李学武没好气儿地说道:“以后这台车多是用来领导出行考察和重要客人接待”。
他点了点对方道:“一会儿我就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汇报给李主任,反正这车我以后不会坐了”。
“呵呵呵,你总不吃亏,吃亏了也要从我们身上找补回去!”
夏中全轻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座椅上试了试。
“嗯――蛮舒服的,就是有点挺身子,不适合工作”。
他就这么坐着,对李学武问道:“不算驾驶位46个坐位,留几个?”
“按7+3+4的布局进行设计吧”
李学武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主要领导7人,办公室主任带一、二把手的秘书3人,最高陪同接待4人。
这个布局还可以灵活调整,转过来就是3位厂领导陪同最多7位到11位主要领导检查工作,另外4人则是随行人员以及备量。
46座客运车型改成14人乘坐车型,足可以满足李学武所提出的商务需要了。
“载重7吨……嗯,可以试试”
夏中全坐在后座上颠着腿,目光打量着车厢里的尺寸,嘴里算计道:“不过这车有点忒大了”。
“所以我要说您别叫我亏了”
李学武走到他跟前坐在了斜对面,扭着身子比划着说道:“改装是一方面,缩小比例再仿制才是核心目标”。
他掐着双手示意道:“十米长的车身当然大了,但如果它能缩减到7米呢?”
“你当我是变戏法的?你要多长我就能给你变多长?”
夏中全瞥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前座的靠背道:“如果要完全拆开了仔细研究,那这台改造的进度且得等了”。
“没关系,领导们可以等”
李学武抻了抻身下的大衣,笑着说道:“这算是一种新型的接待交通方式尝试,所用频率绝对高不到哪里去”。
“那你费这个劲干啥?”
夏中全挑眉道:“千里迢迢的从外面进口它,这得花了多少外汇啊”。
“这玩意儿就是您兜里的药”
李学武点了点夏中全,笑着道:“您可以不用,但它必须得有,明白吗?”
“呵――!它比救心药还重要?我可真是……”
夏中全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惆怅地打量着客车。
李学武则是打量了他一眼,随后耐心地解释道:“客车可跟摩托车、吉普车不同,市场小、条件高,我没法给您搞一条生产线进来”。
“哪怕是核心技术和生产设备的引进都是不可能的,那价值比汽车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因为市场小嘛,我懂”
夏中全手指搓着,心里一边核算,一边问道:“你跟我说实话,这乘用客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微微皱眉眯着眼说道:“如果仅生产厂内或者少量所需,我看直接采购更合适吧?”
“两个方向,都是小众市场”
李学武给他比划了两根手指道:“一个是咱们已经讨论过的小型7-9人乘用客车,一个是12人的公务客车”。
“小型乘用客车不用说了,我看过车辆研究所的设计,思路没问题,继续实验就是了”。
“它现在是小众市场,但随着国家对道路交通的完善,早晚会取介入到轿车和大客车之间,填补小短客运市场空白”。
“我再说公务客车,咱们做的项目规划书上已经标注的很明白了,它并不走量”
李学武拍了拍座椅靠背强调道:“每卖出一台公务客车,就是对一个单位变革接待形式的认可”。
“我不说,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代表了什么”。
车上只有李学武两人,说话自然方便的多,车外一些设计师和技工正在检查车辆。
李学武站起身,抬手在车厢内比划着说道:“这里要有可供六人开紧急会议的可变形式办公桌,车窗玻璃私密性和安全性要提升”。
“还有,收音机、电视机、对讲机、电话机、空调机、卫生间、热水器和简易厨房必须有”
他转回身,对有些皱眉的夏中全说道:“李主任是坚定的变革探路者,也是思想变革的引领者”。
“您可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啊!”
“我拖领导后腿了?”
夏中全怀疑地看了李学武一眼,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啊。
还有,李主任什么特么时候成了变革的急先锋,思想进步的积极者了?
以前李主任可是坚定的保守……
算了,这话说的没意思了,李主任变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变的。
夏中全思考着李学武的话,同时盘算着这台车有什么,又要把李学武要求的那些东西怎么按进来。
别的且不说,这卫生间应该怎么搞啊,公务车带厕所,比特么火车车厢都牛了。
李学武读懂了他脸上的为难和诧异,笑着安慰道:“知足吧,我都没说让你在车上摆张床呢”。
“你也是想瞎了心了,床?”
夏中全站起身,没好气地说道:“领导不都是夙兴夜寐,勤于工作嘛,哪里有时间休息”。
“哎!这话我不接受反驳啊!”
他点了点李学武提醒道:“你们可都在报纸上这么写的!”
李学武好笑道:“报纸上的话您也信?”
――
李雪的办公桌就在景副主任的办公室,但因为工作需要她来委办二室的频率也不少。
负责财务工作对接的周姐跟她相处的很是得当,毕竟清楚李雪的身份背景,不得当也得得当。
干财务的你就品,十个里面有七个性格中带有见风使舵的色彩,剩下的三个必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种。
不会说话办事的能干得了财务?别开玩笑了。
“哎,李雪,领导忙完了?”
“上午有个会,材料出来了吗周姐”
见着李雪进屋,周姐先是招呼了一声,可话语里缀了一声领导。
这是关心领导,也是关心李雪的工作,看似随意,实则是机关里相处和谈话的一个钩子,又叫引子。
要说实际效用,无非是打听一句,回问一句,试探一下李雪和领导的情绪罢了。
你要说这就复杂了,其实不算,基本上都把意思撂在表面了,还有更复杂的呢。
你看看李雪的回答,不直接提领导两个字,更不会点自己服务的领导名属,就说了一件事。
上午有个会,大家都在三楼,谁能不知道上午有个会啊。
景副主任作为主管领导,参加会议的要求就在一楼通知栏上标着呢,谁不知道啊。
可李雪就这么说了,看似废话,实则有问有答,实里有虚,虚里有实。
这里是大办公室,人多口杂,一句话说不对了就要被传闲话揪小辫子。
周姐要问李雪领导的动态和状态,关心一下这个时候汇报工作或者处理业务有没有情绪风险。
李雪跟她相熟,就算是想告诉她也不会明着说啊。
但只要默契相当,正常的对话中就能了解到相关的信息。
李雪是做秘书的,不可能透露太多领导信息给对方,一点点就足够了。
领导刚开完会,手里一定有事,现在我又问你材料的事,必然是忙的。
谁会这会儿去找领导麻烦,那不是自讨苦吃嘛。
“今儿上午的,你看看”
周姐也是听明白了,对李雪亲近地笑了笑,在交接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一句。
李雪看她手掌拍了拍材料的表面,就知道她强调让自己看的是什么了。
都在机关里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该说什么话要懂,该听什么话也要懂。
李雪微微点头,随手翻看了几份文件,即便是看到了周姐强调的那份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你当周围那些秘书和干事们都在忙自己的事,实则这会儿你咧咧嘴他们都能在心里编出十个版本的花样。
所以,保持镇定和冷静,最好在看文件面无表情,或者毫无波动,否则有点事你都藏不住。
不要怀疑这些人的好奇心,你就是拧鼻涕纸过于小心地扔进垃圾桶里,他们都想捡起来看一看。
倒不一定是要坑你害你,但他怕你坑他害他,哪怕是有点秘密防着他都难受。
扫了一眼材料,李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笑着对周姐道:“得嘞,我拿去给领导看,您忙着”。
这么说着,她回头往外走,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瞥向她的背影。
周姐也是老机关了,底下头看文件时,目光一扫就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边。
“咳――咳!”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提醒这些人别太过分,不提李雪的背景,仅仅是景副主任的秘书,也不是他们随意编排的。
有人心惊,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撇,心里有道是她攀上高枝了,但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在机关混迹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要跟一个小丫头打好关系。
就是这会儿了,还要主动维护对方,标榜自己的关系,可笑至极。
也有羡慕的,李雪那小丫头在一室实习的时候他们就打听过,议论过,结论就是别招惹,也别上赶着。
都是老前辈了,总不能给小辈儿当垫脚石吧。
可你看看现在,人家已经是领导的秘书了,今年说不定就要解决科员待遇,两年以后就是副主任科员,你眼气吗?
眼气也没用啊,这是岗位匹配职级,潜规则。
要说借力,处好了关系确实能在工作中方便不少,在进步的关键时刻也能得到一些帮助。
就算是帮助不多,可人家一句话,顶你干半年,你气不气?
气也没用,机关里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不是说你想主动结交就能成为好朋友的。
契机很重要,一室那么多人,怎么就彭晓力借上力了呢?
“李雪同志今年十七了哈,我十七那会儿才刚进厂”
有老同志没话找话地翻看着材料说道:“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儿厉害的多,有思想、有觉悟,能文能武的”。
“杨大姐,您那会儿是啥时候啊,现在是啥时候啊!”
她对面坐着的青年笑着调侃道:“您上班那会儿咱们是创业,现在是守业,领导的思想都不一样了,年轻人的思想更不一样了!”
“你倒是会说,倒是紧着学习啊,可不能老是原地踏步”
杨大姐话里有话地说道:“思想是学来的,知识是要用对地方的,你也学学李雪同志,争取进步嘛”。
“嚯――!您可真看得起我”
青年看了一眼办公室,其他人眼睛盯着手里的活,可耳朵都支棱着呢。
他也是年轻敢说,语气里不无抱怨道:“等什么时候回家我问问我妈,是不是丢过一个当领导的大哥”。
“呵呵――”
办公室里登时发出一阵轻笑声,也不知道是在笑青年,还是在笑李雪。
“咳咳――嗯――”
周姐咳嗽了一声,眼皮耷拉着翻找手里的文件,随口说道:“这人呐,心要摆不正,说出来的话也是歪的,徒增笑尔”。
“呦!周姐,我可没说您!”
那青年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会儿崩了回来道:“您别不是也想找个当领导的大哥吧?”
“哦!是了,您都三十多了”
青年故作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找个大哥是费劲了,找个当领导的妹妹倒是容易,是吧!”
“呵呵――”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紧绷了起来,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不过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多年了,互相早就了解。
斗嘴都是常事了,在一个屋里工作,哪有不磕打牙的。
所以见他们话语上争锋,大家也都是听个热闹,不耽误工作。
只是挑起话头的杨姐对着对面的青年摆摆手,叽咕眼睛示意他不要说了。
“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时候干工作成了攀关系了”
周姐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说道:“组织考察的时候也没见你提这一句啊,是不是忘了”。
“杨姐说的对啊,思想是学出来的,工作是干出来的,要想进步少想外门邪路,还大哥,呵――”
她撇嘴道:“你要对谁有意见,我倒是觉得你应该主动提出来,咱们组织还是很清明的嘛”。
咯噔――
手里的文件一捶桌子,似乎是在整理找平,可她的语气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背后说闲话可不好”。
“好了――好了――!”
杨大姐一看事情不好,这火要是烧起来,怕是她也跑不了。
赶紧着用话给两人隔开了,给面色难看的青年使了个眼色,嘴里找补道:“嗨~我这也是话赶话说到这了”。
她笑着对周姐又道:“我是想起来我自己啊,十七岁,多么美好的青春时光啊”。
“杨大姐说的我理解,谁没有十七岁呢,向往年轻嘛”
周姐的嘴是刁,这会儿薄薄的嘴皮一变方向道:“我有时候也在想,年轻那会儿要是少做点错事该多好,得少走多少弯路”。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杨大姐道:“所以啊,我就反思过去,感情上可以年轻,心态上永远十七岁,但不能心智也停留在十七岁”
“对吧,杨大姐?”
“额――对、对,这话说的”
杨大姐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收拾着手里的文件,道:“哎?我材料放哪了?”
周姐瞥了一眼转移话题的杨大姐,以及傻子一般被人利用的青年小刘。
至于其他人不用看,嘴角收不住的嘲笑是他们对看热闹保留下来最基本的特征了。
李雪刚从她这儿离开,这里就有了闲话,要是溜达出去听到了领导或者李学武的耳朵里,她成啥了。
不是看着李雪现在给领导当秘书要巴结,她还不至于如此。
就是这办公室里总有些歪风邪气,工作上藏在文字里看得到,话说出来听进耳朵里也能感受到。
因为保卫监察组经常有人来检查工作状态,这边的聊闲篇扯闲蛋已经很少见了。
但总有话是要说的,不然能把他们憋死一般。
就是话说到这了,只要不是叽叽喳喳的,监察过来也确定不了他们在闲聊还是在工作。
只是她在反驳两人的时候刻意提高了音量,算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被动的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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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人搭梯子给她唱戏,她当然要卖一份人情给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