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着,我们先回去”
事情谈的差不离了,包培刚率先站起身要说告辞的话。
“您干嘛去?今儿您可走不了”
李学武笑着起身拦住了他,玩闹道:“我们李主任都交代了,中午要打您的埋伏”。
“今天不行,今天还有事呢”
包培刚一见李学武要留客,便摆手道客气道:“咱们合作还长着呢,以后机会多的是”。
“以后是以后的,这次意义非同一般,咱们必须得喝一杯”
李学武很有诚意地说道:“您来之前我们李主任都安排好了,也不往远了去,就在厂招待所”。
“包主任,我可是实话实说啊”
他笑着托住了对方的胳膊道:“李主任老早就想跟您喝一场了,老是没机会,上次从津门回来就埋怨了我一次,这次您别叫我为难”。
“哎,学武,咱们之间是朋友”
包培刚按着他的手道:“我能跟你装假嘛,我能跟李主任装假吗?真有事,我们下午还有个会呢”。
“那这样,正经工作不能耽误”
李学武看了看景玉农,又对着包培刚劝道:“咱们吃饭,酒不喝,饭总不能不吃吧”。
“包主任,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您得尝尝我们厂大师傅的手艺,我吹的不算数,您尝尝!”
“学武啊,这么客气干嘛呀!”
包培刚苦笑着看了看随行的两位副主任,被李学武托着手走不了,无奈道:“咱们不是外人吧?”
“那一定的,咱们是朋友啊!”
李学武按住了他的胳膊正经地说道:“到朋友家了,正经的了,大中午的我要是让您这么就走了,那我们厂以后可没法出去交朋友了”。
“您说,您是不是嫌我留不住您,或者看我诚意不够?”
他故作着急地对景玉农使眼色道:“景副主任,您倒是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包主任,我们李副主任可诚心!老早就说您够义气,是好朋友!给个面子吧――”
她是女同志,又是厂领导,这话说出来可够份量。
包培刚苦笑道:“千万别这么说,这整得我们好像多么不近人情似的,哈哈”。
他转头对着周副主任和凌副主任无奈道:“盛情难却呀!怎么样?我说了吧,咱们那会开不成了”。
“哈哈哈――!”
凌副主任笑着接话道:“不是您说的嘛,来轧钢厂是交朋友的,现在怎么走,朋友说话留客了”。
“真就是的,凌副主任说的对”
李学武伸出手与对方握了握,相见恨晚似的道:“咱们初次见面,但不耽误咱们交朋友,凌副主任”。
“是,包主任就是带我们交朋友来了,咱们是朋友!”
凌云心里赞叹李学武的八面玲珑十分厉害,手上和嘴上却一点都不慢。
“我们包主任可经常提到您,后浪凶猛,青年有为,咱们互相学习啊”。
“我跟您多学习!”
李学武笑着道:“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跟包主任有缘,更有缘认识您和周副主任,咱们今天高兴高兴”。
“是吧,包主任――?”
“哈哈!我就说你不能信!”
包培刚同景玉农说了两句,被李学武问及,点着他说道:“还是要打我们的埋伏”。
“这您可不能怪我,李主任吩咐的,您得找他呀!”
李学武站在景玉农的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今天我可就等着看您跟我们李主任大战三百回合了!”
“你呀――你呀――!”
包培刚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率先走出了会客室,与景玉农一起往楼下走,他知道今天走不掉了。
李学武则是走在后面,陪着信用社的两位副主任,边下楼边说着闲话。
你想吧,大中午的,就算是对方下午真有工作,轧钢厂能不留客?
对方越是有事才越要留,这样才显得真诚和实在,不然你以为包培刚为啥说下午有个会啊?
都是“好朋友”了,成就自己的同时也要成就朋友。
轧钢厂这边主动留客,他要是顺嘴答音,直接就应允了,是不是就有点不值钱了。
他自己这边且不论,要是直接答应了,那轧钢厂这边是不是感觉差点意思。
只有他说了下午有工作,有会议要开,才能制造借口与轧钢厂拉扯推脱。
要赶上二五眼的,他一推脱你就顺着说了:啊!既然包主任说有事,那咱们下次吧。
屁的下一次,就你这么抠,下一次谁还敢跟你合作,一顿饭都请不起?
他说有会就真有会啊?
他还说他清正廉明,一心为公呢,你信吗?
李学武反正不信,他作为委办主任就是干这个的,在一个屋里,不能叫景玉农一个女同志开口留客。
那成啥样子了,对方也不敢留啊,那不成故意撵人家走了嘛。
说有会,人家说的是自己人有个会,自己人都在这了嘛,你都请到了不就行了嘛,这还用教?
他说不喝酒,你就说要吃饭嘛,到了饭桌上把酒打开,他还能硬捂着酒杯不让倒咋地?
没这么不近人情的吧?
兴许啊,他是真不愿意喝,尤其是大中午的,下午醉醺醺的回去实在是不好看,给下面人没好印象。
可是呢,这个时候的公对公交际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去人家单位,人家要不留你,你没面子。
人家要是不把你喝倒了,喝好了,喝醉了,人家没面子。
李学武留包培刚喝的是酒吗?
是面子,是双方合作的面子。
所以当一行人在楼下上了车,直奔招待所,刚一进招待所大门,便见着李主任站在楼下等着了。
嚯!这面子可老大了!
李怀德也不是专程为了等他们而站在楼下的,但要做出这个样子来。
他是从主办公楼走路过来的,就为了活动胳膊腿儿。
二一个是为了跟同行而来的经管组组长吕源深谈谈经济工作。
三一个是春日里阳光正好,站在招待所门前暖洋洋的,比去大厅里等着舒服,看着还有面儿。
“哈哈哈――!李主任,太客气了!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包培刚一下车,便哈哈笑着紧走两步与李怀德握上了手。
轧钢厂一把手在楼外面接他,这是上面大领导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即便是知道对方可能就是顺路,或者喜欢外面的太阳,可他还是得承这个情分,必须感激到了。
李怀德满面春风地走上前两步与他握手寒暄道:“欢迎你啊,包主任,这场酒宴我可是期待已久了”。
“感谢李主任热情款待啊!”
包培刚转身介绍了随行而来的两位副处长,又笑着打趣了李学武。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大厅里面走,服务员早就准备好了包厢。
一路上主要是李怀德和包培刚在说,景玉农和李学武各招待一位,吕源深跟在后面。
很现实的,吕源深是正经的组长级,更是资深的正处级干部。
但是,他就是得跟在李学武的后面,由李学武出面招待信用社的另一位副主任。
这里有职务方便的原因,也有李学武身份特殊的缘故。
关于这一点,周、凌两位副主任好像也看了出来,所以对李学武的态度愈加的尊重。
谈笑间进入包厢客气着落座。
国人正式招待,公对公场合基本上是三比二或者四比三的情况。
主多客少,看似在酒桌上不公平,实际上作为招待的一方,是有一个人不参与鏖战的。
他也会喝,但不会硬喝,主要是以活跃气氛,掌控宴席间情绪为主。
本应该是位置最末的吕源深做这件事,但因为李学武跟对方很熟,又是委办副主任,所以两人换了任务。
吕源深也能喝酒,但绝对喝不过李学武,这在轧钢厂谁都清楚。
如果是一般的朋友,或者说时间是在晚上,再或者说酒席间只谈友情不谈工作的,那李学武可以喝。
反正他没量,没有喝醉的量,轧钢厂稳赢对战的局面,势必会把对方陪好了。
但今天这场酒局双方明显都是有任务的,有话要谈的,那李学武就不能上了。
把人都喝倒了,怎么谈工作啊。
一开始主要负责沟通合作工作的景玉农代表合作项目,代表轧钢厂敬了包培刚等人一杯。
然后就是李怀德作为东道主,作为张罗这场酒局的东家,敬了对方一杯。
两杯过后,第三杯则是留给了李学武,告诉对方谁是场上的第七人。
李学武敬酒过后,漂亮话一说,现场的气氛登时热闹了起来。
本就是大中午的,窗子大开着,温暖和煦的春风一吹,这酒就有点微醺了。
气氛、菜肴、味道,刚刚好。
景玉农先是就项目合作给李怀德做了汇报,同时强调了包主任的主动和积极,也说了当前的进度。
李怀德呢,自然是对双方的工作进展持满意态度的,还要就双方继续加深合作发表祝愿和希望。
话说到这了,基本上已经摊开了双方的基本态度,轮到信用社一边讲话了。
包培刚代表信用社,就双方的继续合作表了态,也就一些问题提出了意见和建议。
酒席上菜肴标准不是太超标,但也不寒酸,很是恰当好处。
尤其是这味道,其他工厂的厨师自然是比不上的,谁让轧钢厂有一位好吃的领导呢。
酒的味道就更好了,包培刚等人都没尝出来是什么酒,只觉得入口后风味十足,回味无穷。
李怀德看着对方喝的好,那也是高兴的,这可是李学武特意为他存在招待所这边的酒,一般人他还不拿出来招待呢。
说实在的,喝了一年多了,他也没品出这酒是什么酒,有的时候像茅台,有的时候像西凤,怪极了。
但好喝,真好喝,你细品一品,甚至都能品得出山西汾酒的味道。
他问过李学武这酒哪来的,李学武只说是东北的小烧,纯好粮食找老师傅酿的,一般人还真买不出来。
你瞅瞅!
李怀德心里就笃定了,这酒一定是好的,因为一般人他买不来啊!
他叫栗海洋在市场上踅摸了好多家,就是没有这个风味的。
满四九城啊,各大商场都走遍了,稀奇古怪的酒都买回来试过了,没用,没有这个纯粹回味的滋味。
重要的是,这酒里面有内容。
李怀德笑呵呵地一杯又一杯,与对方小酌着,说的开心了,那必然是要所有人走一个的。
李学武一直没怎么喝,更没有跟对方打对战,只因为景玉农是女同志,所以替她接了不少酒。
可就是在他没上场真刀真枪拼的情况下,对方竟然全被撂倒了。
这在以往的酒宴上是不可能的,轧钢厂再怎么好客,也不能一个清醒的都不留啊。
不会是酒出了什么问题吧?
李学武看着也有些迷糊的李怀德差点吓了一跳。
等再看吕源深和景玉农两人,虽然喝的有点多,但并没有类似症状。
他的心这才重新放回了肚子里,真要因为那酒出了问题,他想找解药都找不着。
你就说把人送去了医院该怎么解释啊,难道说喝了勾兑酒了?
那酒是勾兑的,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勾兑,说起来挺复杂的。
送对方上车的时候,李学武满脸疑惑,吕源深也是迷糊着。
“就这酒量还出来喝酒呢?”
他今天没少喝,但很难得地下场时还自己能走,就是嘴有点不利索。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嚣张了啊,牛哔了啊,对方倒下了,他还站着呢。
景玉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给等在身后的李雪招了招手道:“扶我上楼休息一下,这酒劲咋这么大!”
李学武昂着脑袋看了看她,想着刚刚被栗海洋扶上楼的李怀德,心里还是担心着。
他想了要不回头往里再兑点水?
别特么干冒泡了啊!
轧钢厂主要领导没叫某些人给算计下去,自己喝酒喝下去了,那特么可成了大笑话了。
“吕组长,您这还能自己走回去不?”
李学武看了看院子里站着的吕源深,见他也开始晃悠,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吕源深倒是很坚强,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没事!这点酒还算个事?”
他晃悠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则是回着李学武说道:“我自己能走回去!放心吧!”
“哎――!您往哪走呢!反了!那特么是去湖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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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冉老师来了”
彭晓力先进的办公室,给正在批阅文件的李学武打了声招呼,这才请了站在门口的冉秋叶进来。
“嗯嗯,冉老师,来”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点点头,随后示意了面前的座位道:“来这边坐,我马上就好”。
“冉老师,您请坐”
彭晓力带着有些忐忑的冉秋叶进了办公室,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又帮她泡了一杯茶。
冉秋叶见彭晓力忙活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渴的”。
彭晓力哪里会因为对方说不渴就不泡茶的,这是李学武点名叫来的人。
他并没有接着冉老师的话茬往下客气,而是将茶杯放在了她的面前,轻声道:“领导还有几份文件,您稍候”。
说着话还给她笑了笑,这便抱着桌上李学武已经批阅好的文件招呼一声出去了。
冉秋叶有些紧张地坐在那,这办公室她来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来都觉得这里不一样了。
一次比一次严肃,一次比一次忙碌,好像李学武的职务也一次比一次进步了。
她没去动桌上的茶杯,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工作中的李学武。
他还是那个发型,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依旧硬朗,没胖也没瘦。
说起来,她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李学武了,不知道是他忙,还是不愿意见她,或者是不方便见她。
这次被李学武叫过来,心里是激动的,也是忐忑的,尤其是在办公室找她谈话,难免惴惴不安。
她不是一个缠人的女人,更不是一个索取无度的情人,她敬畏他,感激他,也仰慕他,唯独不敢打扰他。
她对李学武的爱是偶然的,是她遭遇的那场意外让两人有了深深的羁绊,也让她在后来对他有了感情。
遭遇时代和形势的大难过后,她对人生和未来有过迷茫,但很快勘破虚妄,对内心有了跟直观的认识。
只是,再见到李学武,依旧没有陌生感,只觉得心疼。
“我是不是变丑了?”
李学武抬了抬眼眸,看着她在打量自己,笑着问了一句。
见她有些拘谨地摇着头,逗她道:“不是为什么盯着我看”。
说完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备注了几时会回头看,这才合上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