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聊什么都没用,李学武的嘴和脑子,喝的多,转的快。
有着带队负责人的职务便利,他敬过去的酒也都是很给面子地喝了,可对面喝着喝着就觉得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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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特么是酒桶还是酒缸啊?
菜都还没上全呢,二两的杯子,这都打几个来回了。
怕不是二斤酒已经下肚了,可看李学武的脸色只是微微红,一点醉意都没有啊。
靠!今天这局真是难了!
为啥?遇着不讲理的了!
酒桌上就是这样,有的时候真没辙,明明看着他往嘴里倒酒,可你看他就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喝。
传菜备桌上的白酒瓶子已经空了几个了,对面还在倒酒呢。
码的,谁上?!干掉他!
一定是强弩之末了,绝对的!
就有喝酒脸不变色的,怎么喝都那个样,最多三斤的量,一到量准趴下的那种。
所以笃定李学武即将倒下了,这些人便轮番地开始打进攻。
李学武是杯杯干,杯杯见底。
有人心眼子多,还以为李学武耍滑头,把酒喝肚子外面了呢。
借着敬酒的机会,凑近了看。
结果怎么着?
好家伙,真往嘴里灌啊!
正在跟李怀德说话的陆启明看着也傻眼了,我们才是东道主啊。
“其实李副主任的量不多,可能是回老家了,心情不错。”
李怀德还在这说风凉话呢,他还不知道李学武是啥量?
红星厂合作的那些单位有几个没叫他和李学武这对组合给祸祸过,喝吐了多少个负责人啊。
这么说吧,只要他们想,只要对面敢喝,没有一个厂的负责人能够站着走出红星厂的招待所。
那真是,你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啊。
东北人喝酒,比京城猛,比南方凶,很少见钱杯,酒桌上最小的都是二两的,这叫客气杯。
钱杯那都是老头,老太太,坐家炕头了,说舍不得喝酒,一钱二钱的那么琢磨滋味儿。
这边酒桌上,二两先品着,喝着喝着就得换饭碗了。
顿顿顿,人巴掌大小的饭碗倒满了,最少最少也得有半斤了。
还有更狠的,二大碗,盛菜的那种,倒满了,一斤酒快有了。
就端着喝,不停气的那种,灌进嗓子眼里跟过火似的,嗷嗷爽。
这一碗酒下肚,人要是不倒,拿在十里八村的酒桌上算是出了名了,没有人再敢跟你叫号喝酒。
可这样的场面是上不得现在李怀德等人的酒桌的,毕竟还是组织上的关系,交朋友也不能这么喝。
所以,二两的杯子,李学武真是打得对方哑口无言,目瞪狗呆。
钢城工业负责人王璐是位女同志,可也是酒精考验的老手了,喝酒比一般的男同志不逊色多少。
可跟李学武碰了几杯,她就很明智地往后退了,知道今天陆副主任算是遇着茬子了。
眼瞅着李学武吊打自己这边一众人的同时,还能向自己进攻,陆启明也是有点慌了,这特么撂我?
他也是借着李怀德的话,问起了回到家乡的缘由,没听说李学武是东北人啊。
不过有一点他感觉到了,李学武说话有东北口音,但不全。
东北人对外地口音是很敏感的,尤其是从东北出去的,在南方转了一圈回来的那种。
都不用时间长了,就半年,口音的变化绝对听得出来。
但这个时候,跨区域任职是很少见的,尤其是李学武的年轻。
听闻李学武的介绍,家里老太太是东北人的时候,陆启明又借着老太太那个时期的事,讲起了东北当年的往事,顺便引申到了工业。
――
“确实挺难的,难的还不是技术,要是技术我就不可惜了。”
饭后,陆启明请了李怀德和李学武到会客室喝茶。
他咧着嘴,十分遗憾地说道:“一机厂是有技术的,给几个大型企业设计的机床都收到了赞誉和好评,这是看得见的成绩啊。”
“但是,我们必须得承认,这些年技术是发展了,但管理上走进了死胡同,尤其是抵抗风险的能力。”
这会客室里人不多,红星厂这边是李怀德和李学武,以及两人的秘书栗海洋和彭晓力。
辽东这边则是陆启明、于涵、胡可,以及钢城工业负责人王璐。
一个秘书做服务工作,再无其他人在场,所以他的话也说开了。
“关于这一点,是我对一机厂最不满意的地方。”
陆启明皱着眉头指了指门外,严肃地说道:“顾头不顾腚,到头来产品质量下降严重,技术人员又流失殆尽,搞的一团糟。”
就在他们吃晚饭的时候,一机厂负责人刘作栋追了上来。
他本意是想找红星厂再私下里沟通一下,争取一些机会。
没想到陆启明副主任就在这边,他都已经到这了,走是不敢走的,只希望能跟红星厂见个面。
刚刚来会客室的路上,陆启明都没搭理他,在门口的时候更是没说让他进来参加会谈。
所以,刘作栋这会儿就在走廊里罚站呢,陆启明的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就是要臊臊他。
“为什么要邀请红星厂来辽东,我为什么又要安排你们去奉城一机厂参观和调研?”
陆启明没喝多,但脸色很红,他说话还是那么的条理清晰,只是多了些情绪化的语气。
“我是心疼东北工业的底子啊,我是不忍看见功勋工厂烂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啊,我心疼啊。”
他言辞恳切地说道:“我是仔细了解过红星厂的,胡可同志给我讲,京城有个红星轧钢厂,已经开始准备晋级工作了,说是要大发展,跑部前进。”
“我说这有什么呀,不说东北,且说辽东,哪年不出几个晋级的,哪年不出几个骨干企业?”
“可是啊,胡可同志给我讲,说人家轧钢厂在大学习活动前后的工业指标对比是翻了几倍的。”
“他还跟我讲,红星厂的对外贸易口子开的都让一机部和外经贸吵起来了,还说五年内八千万的总投资,好家伙,我一下子就傻了。”
“八千万,别说奉城,就是辽东,东北,也没有哪个企业敢说五年投资八千万干事业的。”
陆启明感慨地说道:“我在一七厂挂职过,我很清楚企业投资的核心目标和关键,这八千万的数据一出来,我就知道我被他装里了。”
“呵呵呵――”
众人被他的话逗笑了,胡可轻声插话解释道:“当时鲁主任也在现场,他也是不信的,还问呢。”
“搁谁谁能信啊――!”
陆启明自己也是笑着,一拍沙发扶手道:“我当时差点骂了胡可谎报军情,后来他给我拿了调查资料和报纸来叫我看。”
“从五金工业反哺冶金工业,冶金工业带动汽车工业,汽车工业连通造船工业……这一系列的工业发展捋下来,我知道红星厂了。”
“呵呵呵,您过奖了,其实我们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李怀德笑的有些压不住嘴角了,其他人夸都无所谓,这是辽东主管工业的副主任啊。
“我们当初搞三年计划五年规划的时候也是胆战心惊的,很怕完不成任务指标,牛吹大了。”
“哎――我是不这么觉得。”
陆启明摆摆手说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讲道:“别的我不看,也看不过来,我只看你们厂的变革和发展脉络,一下子就点着我了!”
“66年年初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半而已,这变化可不是说摸着石头过河能做到的。”
陆启明指了指自己这边坐着的于涵和王璐等人说道:“我给他们一年半,你问问他们敢说集团化不?”
“我是不敢的,所以我是来取经的”钢城工业负责人王璐笑着说道:“我跟红星钢城炼钢厂董主任聊过,也是红星厂布局钢城,建设轻重工业混合产业的见证人。”
“你看看,王璐同志也说了,她比我看的清楚,她就在下面。”
陆启明笑着点了她,对李怀德和李学武说道:“那天我还批评她来着,一点都不会做人做事。”
“一个红星厂在钢城接连投资了五金工业、电子工业、汽车工业、联合工业等等,甚至还革新了冶金工业,这么重要的投资都看不见,到底是怎么做工作的嘛。”
他也是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说道:“要是我啊,我早就买张火车票上京了,我一定是要到红星厂拜访的,感谢人家的信任和支持啊,感谢把企业落户钢城啊。”
“是,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对工业服务和认识上不到位,我认真做检讨,接下来我会跟李主任和李副主任多沟通,多亲近。”
王璐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用半是玩笑且轻松的语气向陆启明做了检讨,同时也向红星厂赔了礼数。
李怀德笑着摆摆手说道:“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客气,我们厂投资投建企业是不看这些关系的。”
他的话倒是回答了陆启明和王璐的客气态度,接着说道:“钢城的工业投资环境好,不用你王副主任来找我,我也能看得见。”
“我们厂在钢城是有大布局的,是要打造一整套集成化工业体系的,不是要搞工业孤立联合。”
李怀德解释道:“我们恰恰是相中了钢城的重工业基础,相中了辽东的重工业基础,所以要做集成化产业,要整合打造配套产业。”
“也就是上午会议上,我们李副主任所提到的供应链系统。”
他看向陆启明问道:“陆副主任,我给你说个数据你就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搞供应链系统了。”
“京城第一汽车厂正在生产的212型吉普车,全品类零部件自主生产和组装,它的售价是多少?”
这个问题倒是把陆启明问住了,他还真没有过这个事。
不过于涵清楚,他主动轻声回答道:“在辽东这边,212吉普车的采购价是三万一千元。”
“三万一,您觉得这价格是贵还是便宜?”
李怀德问完之后,也不等他回答,继续介绍道:“红星厂也搞了一台吉普车,红星羚羊吉普。”
“在性能上不比212吉普车差,但在生产模式上完全不同,我们除了核心零部件,以及优势零部件是自己或者联合工业生产,其他全都依靠供应链系统提供。”
他看着陆启明问道:“您知道我们厂的红星羚羊卖多少钱吗?”
“红星羚羊城市基础版售价7980元,全高配9980元。”
“红星系列最低的售价是工程款,只有7180元。”
李怀德说出的这个价格,直接让陆启明等人惊呆了,还以为酒喝多了,听错了。
“性能相近,价格差了三倍”
他很是认真地讲道:“这就是我们在搞的供应链系统。”
“除了核心零部件,其他都委托生产和采购?”
陆启明皱眉问道:“可除了要应对政策风险,工艺风险怎么保证,你们也不敢确定所有零部件的生产都是合格的,对吧?”
“对,这也是供应链的一个优势,因为我们的采购不对单位。”
李怀德介绍道:“一颗螺丝,我们至少要给十几家工厂派送委托,谁能保证自己的工艺合格,那么通过考核,就能给供应链提供这枚螺丝了。”
“我们不止要这一家的,十几家委托中可能要三家、五家,或者全要,但会区分标志,跟踪考核。”
“如果该委托的工件工艺不合格,那我们就要扣掉尾款,冲抵这一部分的损失,也提醒供应链企业要谨慎产品质量问题。”
李怀德摊开手说道:“相比于价格上的优势,我们在对比其他风险时,认为只要拥有合理的制度,就能约束这种风险。”
“嗯,确实值得思考,供应链系统”陆启明皱着眉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随后点头说道:“看来红星厂的成功是有原因的。”
“您客气了,都是为了组织工作,我们也是经历过风雨的。”
李怀德谦虚地说道:“一机厂正在面临的问题和困难,其实也是我们曾经遇到的,感同身受。”
“当初事故频发,工人生产积极性不高,是李副主任监管了安全生产,这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李学武讲话的时候捧着李怀德说,现在李怀德说问题的时候,多是带着李学武说。
两人的默契和配合也是让辽东工业人员尊重和佩服的原因。
陆启明了然地点点头,理解了李怀德话里的意思,但还是为一机厂争取了一下:“我听说你们也有联合工业的项目。”
他示意了门外,说道:“一机厂的技术和基础还是有的,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方面有合作的可能?”
“陆副主任,其实我们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李学武接过话头,诚恳地说道:“开诚布公地讲,我是相中了一机厂的生产环境和基础的。”
“但是,综合考虑之后,我们都觉得不太合适,我给您解释。”
李学武看向陆启明讲道:“您也提到了,一机厂有技术,缺的是资金,缺的是管理,缺的是思想,可是,我们厂从国外引进了先进的技术,并且跟京城二机在合作。”
“在技术层面我们是不缺少核心关键生产设备的,在联合工业这方面,我们厂反而是技术输出方,我们提供技术和关键设备,同样需要成熟的资金和管理来合作。”
他讲到这里顿了顿,摊开手说道:“我很可惜一机厂的技术,尤其是全品类机床的生产能力。”
“但是,以技术见长,且希望以技术开展合作的一机厂跟我们实在是没有契合和合作的优势。”
“嗯,我明白了。”
陆启明听懂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是我的理解错了。”
“很抱歉,陆副主任。”
李学武当然不能让李怀德说出拒绝的话,那太不合适了。
所以只能是他来当这个恶人了:“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首选一机厂来合作……”
咚咚――
李学武的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过,门便被推开了。
一机厂负责人刘作栋走了进来,他先是向陆启明歉意地点点头,随后决绝地看向红星厂的李怀德和李学武说道:“我知道红星厂对我们是失望的,但请给我们个机会。”
不等皱眉的陆启明开口,他快速地讲道:“一机厂愿意拿出核心工艺和技术与红星厂合作,组建新的联合工业,我们可以不要管理权,且提供最好的工人和设备。”
他语气认真地说道:“我们只要订单,专业订单可以交给联合工业,一般订单可以交给一机厂。”
看见红星厂那位负责具体业务的“小李”微微皱眉,刘作栋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吸引了对方。
他继续讲道:“股份设置完全可以协商协定,我们不会过分地提要求,我们只希望能有一个转型的机会,就像红星厂那样。”
“我们可以为红星厂所有在建工厂提供全方位的机械设备解决方案,一台机器一台机器地过检。”
刘作栋诚恳地说道:“我们愿意委派干部到红星厂交流学习,也请红星厂委派干部指导我们完成工业管理制度的转型。”
“怎么样?李主任,李副主任。”
陆启明见刘作栋说完了,并没有责怪他的莽撞,而是看着红星厂这边说道:“我可以给一机厂作保,联合工业,包括股份和管理,一切由红星厂决定,只要帮助一机厂转型,就这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