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远处是山,心深处为爱

弟弟文满兴平时沉默寡言，在哥哥面前永远都是话最多的，他经常直呼哥哥的乳名，说这样酷一些。在外人面前冷漠，是他给自己加的保护色，他不想惹事，但也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到他。看起来是没什么正经模样，成绩也一般，但至少还没有变成坏人。

关于他们读书的记忆，艾语然确实记不起多少，只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知道他们在读中专，学的是什么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的。他们很少见面，但是每一次的相聚都让艾语然特别难忘。

在外婆老家没什么朋友，就经常和两个哥哥一起玩。他们没嫌弃她小、她麻烦，甚至还带她打羽毛球，打乒乓球，每次回老家艾语然都会觉得自己的球技又比之前好了很多。

舅舅一家心疼人是出了名的，不管谁去都总是笑呵呵的。有几年外公外婆过生日，由于日子只相差一天，所以二老执意要回院前，算是一种仪式感。老家除了小舅，也没有至亲待在那里，外公外婆的这个请求，无疑给舅舅家增添了麻烦，大家都挺不好意思的，虽情同手足，但一大家子人，大大小小近七十口，就算不能全部到齐，一半多也是个可怕的数字，一窝蜂地去，总会麻烦到舅舅一家人。可舅妈说亲戚之间就是要走动，要来才好呢，正好热闹一下家里，有个好的预兆。这部分开支还是挺大的，所以后面回去的时候，大家都会把菜买好带去，也算是给小舅家减了点麻烦。

艾语然上学之后，不是每次外公外婆的生日都能赶上的，初高中六年，也只去了两次。印象很深刻的是外公八十大寿的日子，全家上上下下几乎都到齐了，屋里很热闹。大人们打麻将、玩扑克取乐，小侄子们就在院子里玩过家家。像艾语然这种大不大小不小的还真找不着伙伴，每次去她都把平板电充满，手机、充电器等东西准备好，把规定的作业做完后就在一边玩那些电子产品。偶尔有亲戚来和自己聊天，都是几句话就带过，也耽误不了多久。

外公八十岁那天，大家都很开心，带着自己最真诚的祝福回到老家。老人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外公说他毕生的梦想就是儿孙满堂，如今却有机会看到了四世同堂。以前家里穷，扶养八个儿女确实很不容易，本来有九个的，最大的儿子在很小的时候夭折了，他很愧疚，觉得自己照顾不周，所以那时候他就想，自己一定要努力，给以后的孩子们最好的生活。现在这样的家庭不多啦，就算人数凑得齐，但很多姊妹之间都有矛盾，老是合不来。都说家和万事兴，先有小家才能保护大家，姊妹之间，就算有再大的仇恨都还是亲人，与其这样，还不如互相扶持，一起把日子过好！

记不清那天外公在饭桌上说了什么，但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其实这么多年来，儿女们一直把父母的教诲记在心里的，今天能有这样的局势，就是对老一辈教育最大的肯定，现在这个社会，在人多的地方还能有个家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啊。

舅舅常说，家里的兄弟姐妹中，就他一生甘愿碌碌无为，本来有机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去城里过一段看上去很干净的日子，他却选择了一条令自己安逸的路。在老家开了个农家乐，信誉不错，饭菜可口，来吃的人也不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勉勉强强能把握人们的基本爱好，于是把房前的土地全部弄了过来，摘满了荷花，还养了很多鱼。每到夏天的时候，就算是别人开车路过这里也不由自主的下来拍几张照片，而最靠路边的花朵也永远活不到结莲子的时候。他还在家里安了麻将机，不是为了给人们提供赌博场地，而是希望大家在忙碌的生活中能停下来和朋友聚在一起放松一下自己。

舅舅是个很实在的人，从来没有恻隐之心，也不在食材上偷工减料，所以这些年挣的钱，再加上种的那些土地，也算是能养家糊口，甚至略胜一筹。

每次一大家子人回到老家也不愁没有住的地方，打工回来舅舅家就盖了洋楼，只是麻烦舅妈了，大家走后又要把所有的床单被子拆下来洗一遍，等逢年过节大家来的时候又套上去。

艾语然都记不清舅妈重复这件事多少年了，人都来她很开心，累了也从不抱怨。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家也要去老家聚聚，依照风俗习惯，要去山上看看过世的老人。这么一来，每年她都得为这家人操心两次以上。

有一次小舅一家到城里玩，艾语然家相对来说宽敞，也是这些年太满听所有亲戚的主要活动场所。大家开玩笑说：舅妈每次看到这么大家人回老家，得煮多少米饭才够大家吃啊。舅妈大致比了一下，场面一片嘘然，语然玩笑的回答：一家子人一天的饭量得够一个人吃一年了吧，然后引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句话还被拿出来调侃了好久，这一家人“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啊。

这世上，有的人甘愿平凡，日子过得清淡，却十分养胃。人活一辈子，快乐最重要，舅舅一家教会艾语然的，就是随心所欲。人没有办法辜负自己，有一点都会过得不快乐。生活的节奏感会给人一些错觉，节奏会带动你，但是你可以从根源出发，把握好节奏。

这么大一家子人，每个人给艾语然的感觉都不一样。留在舅舅家的记忆，就是从那份纯朴开始，人生不一定要投机取巧才赢，踏踏实实的走路就是最大的进步。走一段旅程就往后看一下，心安理得的接受现在的结果，睡个好觉，才是最大的赢家。

高中的时候，虽然学业繁忙，但是因为外公外婆已经回了老家，所以去院前的次数比以前多了起来。小舅家还给艾语然专门留了个房间，放了一些只属于艾语然的东西，她不在的时候，房间就被锁了起来，她回来了，钥匙就给她了。对艾语然来说，小舅家也有家的感觉，每次回去都是放假，放假的时候光顾舅舅的农家乐的客人也多了些。太忙的时候，艾语然会主动把服务员的工作承包下来，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井井有条，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成长。

舅舅没要求她这样做，反而每次都让她快放下，别伤着她了。有几次，甚至还假惺惺的凶了起来。艾语然不听，她想帮忙呀，有外公外婆的地方也是她的家。一来二去，舅舅也就习惯了。技多不压身，端盘子这个活看上去没什么技巧，但是想让客人多点一些你的菜单还是大有学问的。有些客人比较麻烦，艾语然就会耐心的给他们解释菜单，有的菜名取得比较有趣，她就会告诉人家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当服务员态度一定要好，所以她就一直保持微笑。有人逗她让她送点饮料或者啤酒，她就会开玩笑和人家说除非消费到多少钱以上。

来往吃饭的人都误把艾语然当作舅舅的女儿了，夸她生得乖巧，懂事，还知道给家里分担。现在的孩子啊，整天都沉迷于手机，也没合适的地方锻炼一下，稍微吃点苦头有些家长就心疼得不得了。艾语然不做任何反驳，是不是舅舅的女儿不重要，反正她的成长里，一直都有一大家人围着。有时候她会想，她可能是大家的女儿吧，这些年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给过她恩惠。

舅舅疼爱自己的方式像是对亲女儿一样，该买的东西买，艾语然做得不好的地方一定会给她指出来。在艾语然心中，小舅虽然没有大舅那般严厉，但多少都还是有些威风的。她特别佩服小舅的地方就是他不慕名利的性格，所有人都在为一些东西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就算他有机会，也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听说村里要重新选村长，什么都没做，就他票数最多。他还经常调侃自己：人在家里坐，官从天上来。

选他是大部分村民的决定，这些年舅舅在院前扎根扎底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选年轻人，他们对外面的激情还没退化，可能随时都想想出去闯闯，官会当不久。但是这个情况小舅不会，因为从他做的事就可以看出来，他一直为在院前永远生活下去做足了准备。所以成了这个职位最好的人选。

大学之后艾语然很少回去了，外公外婆一辈子的老屋因为一些原因换上了新的面貌，政府出资重新装了一下。外公走后大家都很尊重外婆的意愿，愿意在哪住就在哪住，子女们只负责接送。艾语然放假回去发现老人家喜欢在老房子里发呆，看到什么年代久一点的东西就会给旁边的人说，那个还是老头子以前怎么弄来的呢。

可能是因为不善言辞的原因，以前小舅很少关心二老，如今走掉一个之后，他开始变得害怕外婆有事。人老毛病多，感冒头疼成了日常，小舅就会给她说：你去吃点药啊，拖怎么能拖好？而每次小舅关心之后，外婆都会乖乖去吃药，可能她感受到了儿子的变化，也欣然接受他的这份关心。这世间情字有千万种诠释的方法，最直接的，最先来的莫不过是亲。在这份感情面前你可以失败，可以重来，可以一生碌碌无为，但前提是你必须一切安好。

不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是有个远方，但是对艾语然来说，院前是她对田园生活最向往的地方，并且这里给了她一个美好的童年乃至青春。如今舅舅家田的荷花依旧盛开，农家乐也还在。一切都好似曾经，却又不像从前。桂花树下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老人不在了，每次艾语然路过院子都会想到。这里到处都是山，也到处充满爱。

青春常在是人们心灵的一种指引，保持初心才是守好青春最好的良药。有些东西用钱买不到，好比这个家庭给艾语然的幸福，求之不得。而在爱的包容下长大的孩子，怎么说都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