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界的孤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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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周围，都住着一些无可奈何的人，最后试着自己飞。这类群体的出生没办法注定，命运就跟着留了一些刺痛的痕迹。生活向来如此，尝不尽百味，就会过得有缺憾。

袁娇是艾语然九岁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她们都上小学。

袁娇刚来的时候，艾语然还在家里吃汤圆呢，从小不爱吃糯食的她，居然有勇气和外公一起挑战一下。满听是个多民族地区，有些民族对这类食物特别感兴趣，所以成了当地的特产。可能因为比较寻常，艾语然很少吃这种东西，一方面很腻，二来也不助于消化。

袁娇是小舅带来的，小姑娘父母在外地工作，只得把她托付给小舅妈照顾。那天小舅来满听接她，来到艾语然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家里吃这个，没想到她一口气吃了好多，令艾语然特别惊讶。

外公外婆一个劲的夸小姑娘胃口好，不挑食，啥都吃，不像艾语然，这些东西平时沾都不沾一下，今天不知怎地才吃两口。

袁娇很有礼貌，外公外婆喜欢懂事的孩子，自是对此欢喜得不行。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舅舅能来，二老高兴得不行。

以前在电话里听小舅和外婆说过这个事情，那时候艾语然在旁边写作业，声音小，听得不是很明确。只知小舅家会收养一个女孩，她的继父是小舅妈的亲弟弟，其实好好捋一下这个关系就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由于小舅家两个都是儿子，生女儿成了很多年来的愿望，一听说有这个空子，想都没想就往里面钻了。

后来才了解到，袁娇的母亲是个可怜人，嫁了第一任丈夫之后，两个人不恩爱，经常吵架打骂，一忍再忍，都还是老样子。后来索性带着袁娇跑了，走的时候妹妹在家里哭得不行，可是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抚养不了两个孩子，所以只带走了稍微懂事一点的袁娇。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大人当然十分不舍，可是在生活里，总有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袁娇和母亲已经在南下待了这么长时间。每一个外出打工的人，老家的人都觉得他们在外面过得光鲜亮丽，殊不知，其实很多人的住的地方还不如家里的老房子。充其量算得上是个小镇，周围也没什么学校，没文化的人去了，只能做一些苦力活。

艾语然还听说，其实袁娇不姓袁，是后来为了讨继父开心才取了这个名字，真正喜不喜欢，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很多人的童年都是在幸福中长大，也有很多人的过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天夜里，艾语然和袁娇睡了一个屋，看着家里到处都是女生的玩偶，还有比人还高的布熊，袁娇都不敢进去，她以为，这样的布置是电视上才有的。

艾语然很热情，连忙把人家往屋里拽，也没注意小姑娘细微的步伐，热心没有错啊，但是也很伤别人的自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艾语然虽然没有给袁娇炫耀什么，却在她心里留了很大一个结。

那天睡在一起的时候，艾语然话多，总是问很多问题。还说房间里的东西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有，也可以拿走带去院前的。袁娇什么都没想要，就是很吃惊艾语然的生活，原来幸福的人家里是有这么多宠爱证明的。

艾语然问她：“你以前的幼儿园是怎样的呀，在南下有没有什么好朋友，我还没去过呢。”

袁娇面无表情，兴许是因为关了灯的缘故，艾语然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到她很冷漠说了句：“没这里好。”

艾语然不想再问了，可能是因为坐车太劳累，她妈妈把她送下火车站，转头买了票就走了，连在附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听姑姑姑妈的话。算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和小舅见面，委实谈不上亲切。

第二天很早，袁娇被舅舅带回了家。舅妈一看见女孩就欢喜得不行，开玩笑说以后家里终于有人和她分担家务了。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舅妈就笑得合不拢嘴，还把艾语然旁边的房间分给了她，也方便日后她回来，两个人住一堆还有个伴。

在艾语然记忆里，袁娇刚来的时候是特别文静的，后来在舅舅家待了几年之后，话变得多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小舅家是做生意的缘故，经常接触到不一样的人，所以给她的生长环境提供了和外人接触的机会，几年下来，她的说话能力已经很强了，而且一听就特别懂事。

以前放假去外婆家玩，就总会跟袁娇在一块聊天。两个人差不多大，总是有很多共同的女生话题。袁娇有些早熟，反正她想的东西，都是艾语然觉得很新鲜的。比如女生来例假这个事情，就是在袁娇那听说的，后来回家当着外公的面问外婆，被骂了一顿。

小舅家开农家乐，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袁娇跑前跑后的，艾语然来了也跟着一起乐。生意好了，整个家里气氛就热闹了很多，每每这样，艾语然都觉得非常快乐。等忙完了，还有舅妈亲手炸的酥肉吃，这在店里可算是上等的好菜，每次都可以把艾语然吃撑，实在是太合口味了。袁娇也一样，开心的时候也笑，从一开始的笑不露齿到最后的“肆无忌惮”，应该是她面部最大的变化。

以前上山采蘑菇，艾语然不喜欢运动，总是爬着爬着就要求休息，几次过后，表哥们都不想带她了。袁娇不一样，所有的苦好像她都能吃，平时家里让她做什么活，都是尽量独立完成，除非是无可奈何，才需要外人搭手。艾语然去院前的次数多了，也便和她熟络起来。袁娇觉得，艾语然像是站在她心里终点的人一样，虽然近得可怕，却总是相隔千里。

每次和艾语然玩，袁娇都会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话得罪了她。其实在相处的过程中，艾语然根本没在乎那些所谓的差距，每个人的起点都应该是一样的，家人能给你好的待遇，但有很多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没送过袁娇什么贵重的东西，怕人家觉得她是炫耀，以前不懂事有点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人的心里还住了自尊心。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很对不起袁娇，可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面前尽显平等，往后都是。

袁娇成绩好，这一点，深得大人们的喜欢。由于高艾语然一届，所以经常被要求给她讲题，在大人面前，不好说什么不是的话，所以她只有硬着头皮，耐心的在大家跟前表现。艾语然这么多喜欢她的哥哥姐姐，成绩优异的大有人在，其实根本没她什么事。从一开始，袁娇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太过懂事的人生，总有些别人看不到的光景。

开始接纳艾语然的时候，袁娇快小学毕业了。艾语然每次都会和她分享自己想学校，或者生活中的故事。久而久之，袁娇知道，有时候自己是真心想笑的。其实艾语然不坏，能拥有这一切，只能说命好，哪有资格不喜欢她的道理。袁娇骗不了自己，她其实很喜欢艾语然，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敢接触罢了。

上初中之后，袁娇离开了院前，小升初考得不错，再加上继父回到满听，所以顺理成章的来到了这里上学。临别的时候是夏天，袁娇坐在舅舅家的院子里，头望着星空，手里的滑板手机发出振动也没能打破这个宁静。艾语然在楼上往下看，心里想她到底在思考什么呢？袁娇这些年除了长高之外模样没有太大变化。艾语然这样盯着她，像那年她来一样，曾经是陌生的感觉，现在，却是摸不透的感觉。她的开心会写在脸上，不开心也会强加把微笑挂在嘴边，艾语然和她说过很多次希望她发自内心的笑，不要太过接触成人的世界，好像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袁娇走了之后，小舅一家还不习惯了一段时间，以前周末的时候还可以叫姑娘洗个碗，现在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没人应答。从他们的谈话中，艾语然听到了一丝悲凉，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要回到她本来的世界，本来该高兴的，却弄得有些伤感起来。舅舅舅妈疼女孩儿，这些年把袁娇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却还是没能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那时候艾语然也很忙，外公外婆自大舅去世之后回老家的次数变少，所以很少听到袁娇的消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其实继父对她真的很一般，经常在生活中对她苛刻无比，连最基本的日常消费都给不齐。袁娇努力克服身边的事，一心想要学习，偶尔问家里要钱的时候，总会被继父说“钱用来还房贷了，过几天再说”。

那时候袁娇正值青春期，却有同龄人没有的那份宁静。要钱不成没关系，可以打电话给母亲嘛，能理解继父的所作所为，又不是亲生的，没必要花太多功夫。

可是谁知道，母亲那边说钱几乎都给家里打去了，每个月她只留了自己的伙食费，在外面谋生不容易，赚钱也很辛苦，希望袁娇体谅一些。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继父从中作梗，等她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特别委屈的给她说生活费给了的啊，自己还在找零工，每天除了照顾两个孩子也在补贴家用。那时候妈妈没能顾及女儿的感受，以为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些叛逆，钱这个东西，还是不要给多了好，怕她变坏。

上小学在舅舅家的时候，袁娇的生活相对来说是平静的，至少在物质上都是给足了的。突然来了个继父，去接受更好的生活，让她的生活又成了另外的样子。

有一次下午艾语然路过她学校附近，刚好他们放学，就等了一下，本想只是普普通通的叙个旧，没想到听来了这么多惊人的消息。艾语然满腔热血的和袁娇打招呼，可是人家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一开始还什么都不说，后来在艾语然的再三逼迫下才说出实情。看着袁娇满脸的委屈，艾语然特别的心疼，明明已经变得有些开朗了的，又被一下子变成愁眉苦脸的样子。摸摸自己的口袋，还有点钱，想给她应个急，怕她不要，悄悄的塞进了她包里，回去妹妹在翻她东西的时候才看到，正想着哪里来的，却被继父冤枉成是她偷的家里的。

袁娇好委屈，眼泪却像是在好多个夜里就已经蒸干了一样，此时哭不出来。心里躲开继父的谩骂声，一直在想钱是哪里来的，现在的她除了想知道真相，对其他的事一点都在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