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刑场上人满为患。
看笑话的居多,虽然他们并不齿西凉蛮夷奸细,但是自己也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过云若烟,都觉得她不应该是那种奸细。
云若烟被人押上去之前被人拦住了。
是墨非离。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涌金莲长衣,眉眼淡漠疏离,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
如高岭之花。
云若烟轻笑,“九皇子来送我?”
墨非离点头,“此去安好。”
“多谢吉言。”云若烟缄默了一瞬,终于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眼睁睁的继续等着他在这里尴尬的尬聊了,她问,“九皇子没有什么同我说的吗?”
墨非离怔了下:“你要我说什么?”
云若烟也愣了。
确实,都到了这时候了,她就马上身首异处被之后的史官记载入史册怒骂冷嘲热讽,被人当成反面教材,被孩子编排进歌谣里取笑。
她整个人都要臭了。
她是注定了要遗臭千年的,还要在这个节骨眼里去听他说什么呢?
可是……
还是不甘心,从骨子里的不甘心。
云若烟看到身边看笑话的和指指点点的
人,那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恶毒和悲戚的同情。
他身后有青衣弓婳。
青衣眼睛通红应该为了她哭过了,弓婳虽然镇静可是对上她的眼睛还是带了点伤情的味道。
没见七年。
云若烟轻笑着问他:“七年呢,七年可回府中了?她该不会还记恨着我,现在还流落在外吧?”
墨非离愣了下,蹙眉道,“她不曾回来。”
云若烟哑然失笑,“果然是还记恨着我啊,真是个不乖的孩子,你说我都要死了,她还这般嫉恨我做什么呢。”
墨非离不说话。
云若烟看着他冷静的脸总是觉得自己可笑,分明是说好了要豁达一些,毕竟死了也并非是不好,万一她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呢。
不过……不甘心!
她终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接近于咬牙切齿的问:“九皇子,都到了这一地步了,你还不同我说什么吗?”
墨非离就像个木头站在原地,“说什么?”
“说你是不得已的,说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才会选择去放弃我的,说你心悦我,你爱我,你舍不得我,说现在你都要难过的哭了,说你……”
云若烟的长篇大论在对上墨非离冷漠的眼睛后终于是彻底的绝望了。
她一声轻笑。
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本就是我的虚妄,我不想再执着什么了,哎……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她一连说好几句算了。
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墨非离说,一时她自己也没分清。
骇人的死寂里。
墨非离迟疑了一瞬,还是开了口,他声音很轻很冷,但是落在云若烟耳边,却是掷地有声:“你说错了一部分,我不是不得已,这件事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不得已。”顿了顿他看到云若烟眼底的荒芜,自己心里也是微微刺痛,他长叹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但是我心悦你,爱你,并且现在难过的要哭了,却是真的。”
云若烟想了想突然觉得心里满足。
也许……这就是傻吧。
她说:“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墨非离从一边端过来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云若烟:“干,此去山高水长,好生珍重。”
云若烟颤着手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把眼角处的酸涩也尽数饮下。
她说:“你也是。”
春去秋来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世界别来无恙。
春暖花开,却开了遍地狼烟。
一杯酒敬过往。
一杯酒敬来生。
云若烟睁大了眼睛环顾着人群。虽说是她不再怨恨这一切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到了现在的这一切,她又眷恋这世界上的一切——
早春的新芽,晚春的桃花,夏天的西瓜,盛夏的石榴,初秋的菊花,深秋的落叶,霜降的雾气,深冬的寒梅。
她眷恋着。
还有街角处的槐花树,三道街德聚斋的美食。
还有香醇可口的梅子酒。
可现在……
好像都与她无缘了。
手起刀落。
四周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