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纪大了,最稀罕这些孙辈的孩子,哪怕这不是余家的人,她也喜欢得不得了,一面戴着老花镜,一面拉着萧裕仔细打量,最后笑着夸道:“是个好孩子,有前途,长得也端正。”
其实余叶蓁怀疑老太太这话有点像看孙女婿的意思,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毕竟她如今还是个八岁的小女娃,所以只能在心里这么琢磨了一番。可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太可能,卫国公府的女儿家,不管哪一个都和萧裕门不当户不对。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突然想起早上二妹妹的异样来。
因为有些担心余叶菡,余叶蓁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抱着手炉去了藕香院,却见藕香院连守门的婆子都不见,更别说是打帘通报的丫头了。
“这是怎么回事?”余叶蓁拧起眉,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院子里丫头婆子们低着头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昨夜下了雪,今早还没化呢,藕香院约是还没来得及扫雪,这些人全都跪在积雪上,余叶蓁隐约瞧见几个小丫头还在瑟瑟发抖。
哪怕是听见了余叶蓁的问话,也没有一个人敢应声,余叶蓁赶紧掀开帘子往屋子里走,半夏紧跟在她身后。
她脚步一顿,让半夏止步留在门口等她,因为里面隐约传来一点哭声。
余光瞥见余叶蓁进门,正伏案低泣的余叶菡背过身去,悄悄拿帕子擦了眼泪。
“大过年的,你怎么哭了,让祖母知道了肯定骂你。”余叶蓁笑着打趣她。
对面的人露出一个苦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又落了下来。
余叶蓁赶紧坐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怀中之人原只是无声啜泣,最后竟演变成嚎啕大哭,好似有无尽的委屈无处诉。
余叶蓁耐心地安抚着她,许久余叶菡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红着眼睛不好意思道:“抱歉大姐姐,将你的衣裳都打湿了。”
余叶蓁摇摇头,把倒好的热茶递给她,见她情绪稳定了才问:“你素日最不爱哭,可是二婶又给你气受了,还是这些下人不规矩惹恼了你?”
一口热茶滑进喉咙,余叶菡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松快了些,她低着头只盯着茶杯上的梅花纹样看了许久才低声道:“大姐姐,叫外面跪着的人起来吧。”
闻言余叶蓁点点头,唤来半夏让她叫这些人都起来,先去换换衣裳再来当值。毕竟不是自己院里的人,余叶蓁也不能多说什么。
“你可知,昨夜我父亲又纳了一个姨娘?”她大概是哭久了,嗓子还有点哑。
余叶蓁摇摇头,只见一向性情温和的二妹妹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你又可知,新姨娘的名字叫拂烟?”
“这……”余叶蓁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向余叶菡。
“不错,正是她。”接收到来自余叶蓁的震惊,余叶菡反倒没那么愤怒了,她放下茶杯,神情冷漠,“我竟不知,她有如此志向。”
父亲纳了女儿的大丫鬟做姨娘,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更何况拂烟一向是二妹妹的心腹,尤其是在江氏去世后。余叶蓁叹息一声,二妹妹这样的妙人,偏生母亲去世,还要受继母苛待,父亲又这样荒淫无道,实在可怜。
“更让我气愤的,还有这些个浮了心的,见一个成了,其他的就巴巴地上赶着妄想做姨娘当主子,我真想把她们全都撵出去!”
余叶蓁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也有些为她不平,“老太太知道了吗?”
“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突然指了流云给我。”
想来也是,二老爷又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子,老太太怎会为了这个事大动干戈,或许在她看来,二老爷只要不闹出大事搞得家宅不宁便不用管。
余叶蓁一时无言,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倒是余叶菡反过来宽慰她,“我今日才知道,在这府里,只有我和三弟才是彼此真正的唯一至亲,往日我盼着父亲能改,想来也是我痴心妄想。如今想通了,竟也不觉得痛苦了,好似把旧疾都割除了一般。”
这般轻松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如此沉重,余叶蓁忍不住鼻头一酸,将余叶菡搂在怀里。这个二妹妹,不过比自己小两个月,却活生生被逼着长大,原还是个孩子,却尝尽了背叛的滋味。
不知何时,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姐妹二人无言地倚靠在一起,看着那纷飞的雪花铺满整个院子,掩埋了曾经留下的所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