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拿破仑转身,奔跑着消失在视野里,梁思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男人渴慕的目光,当初在订婚晚会上,还有那之后,他无数次面对男人的赞美与讨好,其中有真心的爱慕也有假意的欲望。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次是拿破仑,这个半大的男孩第一次讨好自己是在红狮夜宴上,那时候他对这个自称要做他的骑士的家伙无比厌恶,他几乎能看穿面前这个人是如何迫切地想要讨好,然后利用自己。他仰慕的不是这个驱壳里的灵魂,那个名叫“梁思珏”的女孩,他讨好的是“梁思珏”这个名字后所代表的权力、地位与财富。
因为这个,哪怕之后拿破仑以各种理由约他一起,他也始终视他为一个居心叵测的小混蛋……想骗我,下辈子吧!
可是,人是会变的。
就像他终于注意到拿破仑眼中的温柔与渴望,拿破仑看他的目光也早已不再是像在追逐着一个“东龙国公主”的桂冠。
作为一个女孩,如果你没意识到,没有察觉,那么一个男孩为你做的一切,你都可以当做是理所应当,接受便是,可当你意识到了,你发现了他所做的一切背后别有深意,那么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泰然处之么?
其实归根到底,梁思真的没有特别讨厌拿破仑,所谓的恶感也只是出于对非同类者的戒心,甚至在长期相处中,还积攒了有限的友谊。
于是梁思思考了一秒,然后反应是——
去你妈的,老娘可是有未婚夫的男人啊!
…………
…………
“结论已经出来了,解药,或者说抑制剂的效果已经消散了,剂量算得很准。”穆戈法说这话时,正脱下身上实验用的白袍子。
“现在的情况,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给城区的水源投入抑制剂了,也就是说……”当梁思等人在为阿缇娜三人下落不明而忧心的时候,夏齐仍然在做着他应做的事。
“城区的瘟疫也将马上爆发。”完全脱下实验长袍的穆戈法补上了夏齐要说的话,“这里也将变成人间地狱。”
“幸运的是,从对贵族区的水源检测来看,这里的抑制剂还未失效,相当精准的剂量控制……也就是说,段时间内,贵族们不会发病。”穆戈法的步子迈了起来。
“这是幸运,也是不幸。”夏齐显然没有感到意外,即使这意味着接下来贵族们将面对所有平民们的围攻,“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现在要去哪呢?”
“……”已经要走出医院实验室门的穆戈法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答夏齐的问题。
“黑科尔城,八万七千四百二十三人,无幸存者;弥撒镇,‘清洗’失败,最终波及二十一万人以上,幸存十二人。”夏齐突然说出的话像是从某本书上照搬下来的,但他手上空无一物。
“《神圣灾难纪略》,这本书被保存在教廷的秘密资料室,你是怎么知道它的内容的。”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穆戈法才再次开口,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要沙哑低沉许多。
“想好了么?杀了我的话,你也逃不出这里的。”夏齐似乎是累了,突然低头寻了张椅子坐下。
“我不是要逃。”穆戈法想了想,才回答道,这次,他的声音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你是去通知你的上司,‘神圣灾难’发生了,需要发动‘清洗’,就像你们在科尔城,‘净化’了八万七千四百二十三人……所以,普奇神父才那么害怕你。”是的,即使当时的普奇神父表面上看是极度厌恶这个年轻人,但梁思告诉夏齐的是,他只是在掩盖自己的恐惧。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甚至在积极参与调查的年轻人,是曾夺走数以百万记的生命的……来自教廷异端管理局的死神。
“我只负责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是否发动‘清洗’不由我决定。”穆戈法的声音低沉,像是在解释。
“你确定调查清楚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么?”夏齐冷眼看着穆戈法,眼神一如当时的普奇神父。
“再晚就可能来不及了,这里已经发生了暴动,未来的这段时间,会有无数人逃离这里。”穆戈法一字一顿地说。
“事实证明,这种瘟疫的传染性并不强,否则,之前离开这里的其他病人们,早该把瘟疫带到别的地方了,”夏齐的论述切中要害,“所以,你们没有马上发动‘清洗’的必要。”
“的确,这种瘟疫是需要‘养’的,那些瘟疫虫只适合在成年人的身体里成长,而且会潜伏很长的时间,只要有足够的抑制剂,也就是城区的水里发现的‘解药’,就能压制瘟疫的成长。”穆戈法也认同了夏齐的论断。
“所以,为何不留下来?我们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帮我们找出真正的解药。”夏齐盯紧了面前的人,等待他的答案。
“你不明白的,我不是做决定的人,是否发动‘清洗’不是由我说了算的。”穆戈法说着,继续走向实验室大门,但在踏出门槛前的瞬间,他停住了脚步。
“我说过了,你逃不出去的。”夏齐的声音离他愈发遥远。
逆着阳光,穆戈法望向门前的倩影,拔出的长刀牢牢锁定他的额心。
他转过身,看到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实验室中已经离开他很远的夏齐身侧,那是和他有着相似特征的安西人,洛可汗,他那粗壮的手中,是两把安西风格浓郁的弯刀。
“77号。”穆戈法轻声唤出这个代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门口的阳光又暗了几分,身着黑色织物的高大男人赤手空拳地出现在了西岚的身后。
“真是遗憾,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的。”穆戈法认真地对夏齐低头致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