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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书院,其实是泰山南麓的寺庙,寺虽不大,名声可不小,据说是孔子在春秋乱世时带着学生著书立说之地。书院半隐在浓密的树丛中,远远望去,层层翘起的屋檐像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鸟,昂立于山脊间,给雄壮巍峨的大山添了几许灵动与轻盈。
田頵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就读就是听说了书院那一段传奇的经历:在一个天高云淡的秋天,漫游列国的孔子带着他得意的学生来到了泰山。当时孔子精疲力竭,步履蹒跚,坐在山脚下喘气,此刻一只苍鹰从天而降,围着他绕了三圈,然后停在他身旁的一石块上,瞪着一双闪光的眼看着他。
之后,苍鹰展开双翅用力一扇,直冲云天而去,此时,一股巨大的凉风刮过来,让孔子感到一种彻骨的清爽,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犹如在冥河水中浸泡过一样,全身释放出生命的原始活力,疲惫全消,精神陡增。
他起身带着学生一口气登上瞻鲁台。只见四周漫山碧透,红叶映照,恋国心切的孔子俯瞰自己的祖国方向却是云雾缥缈,茫茫一片,他仰面向天,平展一双臂,高声朗诵道:“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就是我日夜眷恋的祖国河山吗?这就是我钟情于怀的皇天后土吗?”此刻,孔子热血沸腾,情绪激昂,把这天的奇遇与内心的感悟借《诗经》中华美诗篇《颂·宫》抒发出来。临走之时令学生在石上镌刻下“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名言。
当年田頵每次进入书院,都会在题有这八个字的石墙前凝思,如能从圣人这儿领悟智慧探得良方也不枉为泰山书院的学子。这一天,田頵一踏进书院讲堂,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日里书声琅琅的讲堂此时安安静静,里面只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抬头望望讲台,先生不在,田頵便问:“先生呢?”
黄巢回道:“刚才被他家人叫走了,说是师母过世了。”
田頵不由得叹道:“唉!上个月,先生家才办了丧事……”
这时,黄巢的几个兄弟纷纷围上来。黄存说:“还不是饿死的。这两年,旱涝交替,哪州哪县不饿死好多人!”
黄揆说:“连皇上的诏书上都承认连年水旱不断,饿殍于途,横尸四野……”黄揆随手慢条斯理地翻出《孟子》,读道:“涂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安矣!”
田頵说:“此话不假,前一段日子,江南一带的庞勋起事,不就是因为民不聊生,而皇上又不体恤而引起的吗?”
黄巢说:“孟子此语在当时是对的,现在看,就不全对了。那春秋时代,大小国家上百,国家小,下情易上达;现在国家这么大,下面的事,皇上哪里知道?”
田頵说:“那皇上养那么多官员干啥?光吃俸禄?”
黄巢说:“官员是多,但权都攥在宦官手里啊。”
黄揆说:“对,宦官权实在太大,就连皇位的继承,乃至皇上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黄存问:“大哥,你才从京城回来,听说当今皇上是几个太监在牌桌子上定的,有那事吗?”
“我也听说,但未证实。不过先朝皇帝有好几个死于宦官之手倒是事实。”黄巢回答说。
黄钦叹气说:“难道,难道就治不了这些祸国殃民的阉贼?”
黄巢说:“皇上从小靠太监带大,又靠他们登上皇位,把他们尊为先生、阿父,大事小事都听他们的。等皇上长大懂事了,发现自己皇权旁落,想治他们时,为时已晚了……”
“难怪这些宦官可以任意主宰朝纲,操纵皇上……”黄揆说。
黄存说:“看来,我大唐就坏在宦官手上。要是宦官里能多有几个好人,下情能上达,上情能下达,劝皇上勤于政事,关注民疾,天下不就太平了?”
田頵说:“如今这世道,上哪儿去找好太监啊……”
这时,隔壁屋传来一声惨叫,众人一惊,黄巢和田頵等人立即转身跑过去,刚推门进去,也发出一声惊叫。黄巢等人涌进内屋,只见黄钦倒在地上,下身血流如注,不停向外浸漫。他身边丢了一把血淋淋的短剑。原来,他自我阉割了。
黄巢来到黄钦身边,俯身看了伤势吩咐:“快!快去请大夫!”
黄钦挣扎着握住黄巢的手说:“别去……大哥,各位弟兄。你们不是希望有好宦官吗?那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田頵忙从先生留下的药箱中一边找药,一边说:“男子汉在世,与其苟且偷生地活,不如轰轰烈烈地做点实事!黄钦,我佩服你!”
黄巢痛心地说:“钦弟,这么大的事,该与哥商量商量吧?”他接过田頵递过来的止血药为黄钦轻轻敷上。
“大哥,这等事与你商议,你能同意吗?你常说‘顶天立地男子汉,侠骨仁心大丈夫’。我已经打定主意,为了大唐,一定当个好太监!”黄钦稚气的脸上透出笑意,眼里发射着坚毅的光。
“我的好兄弟,这可苦了你了!”黄巢紧紧抓住他的手。
众人围了上来,为他的惊人之举感动得唏嘘不已。
“黄钦之举,真男儿也,可敬!可敬!”
“铮铮一男儿,为国不惜身!”
“敢想敢做,大丈夫也!”
一片赞叹声使黄钦感到极大的欣慰,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喊道:“田公子,田公子!”
田頵跑出一看,原来是家里的仆役。
忙问:“什么事?”
仆役急匆匆地说:“公子,庐州老家有紧要事,请你快些回去。”
田頵赶回老家以后,黄巢父母也捎信要黄巢兄弟速回冤句老家,但黄钦伤口未愈,众兄弟迟迟未能成行。
黄钦说:“各位兄长别为我误了归期,使父母担忧。其实,我的伤即使好了,也不准备回去,而是直去长安混进宫里当个太监,以报效朝廷。你们回去后就说我得暴病死了便是……”
众兄弟说:“那哪成?你伤还没好,绝不能把你独自留在这儿,我们轮流把你抬回去!”
黄钦说:“你们看我这样能回去吗?宁死,我也不回去!”
黄巢想想说:“既然钦弟这么坚决,我们也不能勉强他。弟兄们,咱们把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除了留下回家的路费,其余全交给钦弟,让他好好养伤。回家后父母问起来,找个词敷衍过去再说。”
众弟兄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都同意。于是把黄钦安排到附近的一农家养伤后,便打点起程……就这样,泰山书院的同窗好友,从此各奔东西,二十多年再也不曾见面。
造化弄人,今日刘家巷意外相逢,令黄钦与田頵欣喜万分。如今物是人非,回想往事,两个人相对而泣,都是唏嘘不已。
“小侄见过田叔!”黄浩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敢当公子称呼。”田頵不敢怠慢,赶紧还礼:“将军就是黄公子吧,刚才相见,老夫还以为是黄王再世,失礼了!失礼了!”
“田叔客气了!您是我父亲的同窗好友,那也是我的长辈,叫一声田叔也不为过。”黄浩热情的握住田頵的手,说:“你和十七叔故人相见,可喜可贺!不如进屋一叙。”
“哈哈!”黄钦这才醒悟过来,笑道:“刚才一时情切,倒是失礼了!德臣兄,咱们进屋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