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首四境，内外六夷，称兵者斩！
“然而你的荣耀又能存在多久？草原的风沙之大，即使将名姓刻在石碑上，也会很快被淹没。如果不是中原的史书，谁还记得匈奴的由来，柔然的世系。我们突厥，除了乌可斯町汗的传说外，除却室点密和土门大汗建立突厥汗国的故事口口相传。如果不是中原的史书，谁还记得土门大汗的曾祖叫讷都陆？你现在又记得自己曾祖的曾祖是谁吗？”
“乙失钵的孙子，草原上向来只会驰骋骑射，你难道没有想过，就连你引以为傲，用来对抗我们的步阵，也是中原人教给你们的吗？”
这次换了夷男受不了了，铁勒部很贫穷，他们连马都不足，只能以步阵抵抗突厥人，但是突利说他们这两下子全是汉人教的，让夷男受不了了。
“够了，你们作威作福够了。可以忍受做中原天子的狗。我们却不会让头上压着你们，再多一个汉人。”
说着他自己反而把刀抽了出来。
在他旁边的回纥部首领药罗葛·菩萨赶紧拉住夷男，然后面向突利说道：“小可汗，我们铁勒九部居漠北，白灾黑灾不断，这次本想以族内丁口为中原皇帝戍边换取南下草场休养生息，真的没有多余的牛养来供养南面王朝了。”
“中原皇帝根本不会要你的牛羊。”突利看了看药罗葛菩萨，“你们养的羊又膳又瘦，羊毛又粗，更不产羊绒，在南部草原上，汉人和突厥部圈养的羊羔才是上品，岂会要你们的。你们若是打算在漠南休养生息，就跟我向南，向夏王输诚，等着编户齐民即可！中原海纳百川，法度森严，二等编户齐民后，绝无欺凌之事！”
“乙失钵的孙子，你口口声声铁勒的荣耀，但是你还记得你们铁勒的先辈吗？你听说过你们铁勒人五十年前冤死的英雄斛律光吗？在草原上，失败者无论如何英雄都会彻底消失。在突厥的内争中，我看过太多兄弟叔侄不但要刀兵相见，还要抢夺他们的功绩，歪曲他们的过去，抹消他们的存在。”
“而只有在中原，无论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都会有人记录下他们的真实。如果在草原上，斛律光早就被描绘成无能之辈。而我在中原，看到的史书上，汉人却在为一位铁勒人忠于职守而慨叹。为他因谣言被杀而悲伤。斥责自毁长城的高纬。不管行为如何类似鲜卑人，不管这种愚蠢和无耻如何类似鲜卑人。高纬终究是汉人。”
“乙失钵的孙子，如果你死了，草原上不要说契丹人，高句丽人，哪怕你们铁勒人，你们薛延陀部。你的亲族近支，你的家人，谁会公正的评论你？纪念你，他们只会连眼睛都不眨的争夺你的遗产，杀戮你的妻儿。争夺一切的利益。”
“无论是为了你的仇恨，为了你的族人，还是为了你自己青史留名的功业，你有什么理由如此顽固？”
“草原人只知勇力，从无教化，也因此一个个汗国崩塌，灰飞烟灭。而中原存续至今。”
“你辱骂我是狗也好，怒斥我丢失了荣誉也罢。我却已经认定了我的腾格里，为能让草原人子孙万世共享太平，不受互相杀害，奴役之苦为荣。”
说着，突利一抖衣襟，站了起来，目光从帐内的各部头人脸上一个个的看过去。
“冥顽不灵之辈！某家在此告之尔等！于今日起，草原上不会再有可汗，不会再有以抢夺为荣的英雄！有的只会是中原王朝的都护，和中原天子治下，能安享奶食羊肉的牧民！尔等不听好人之言，图仗刀矛勇力，只能成为大漠中累累白骨！”
这等于把所有的人都骂到了，一干头人首领聒噪而起，各持利刃，叫嚷着要把突利乱刀分尸！
回纥部药罗葛·菩萨和儿子吐迷度赶紧站起来，挡在了突利身前。已经站在突利身边，并且把霰弹枪都从后背上抽下来的护卫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位回纥部的首领，不小心挡了他的射界。
“大汗，汉人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们草原上也不会把送信的大雁吃掉。还是请放小可汗回去，我们来日再谈吧。”
夷男从心里也不敢把突利怎么样，既然九部的智者都这么说了，他挥挥手，示意让突利离开。
药罗葛·菩萨送突利从牙帐里出来，去寻自己的马匹。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心的跟突利搭话。
“小可汗，这中原天子，真的要在草原上编户齐民吗？”
突利看了这个回纥人一眼：“菩萨，你是智者。此次不同以往。编户齐民不可逆。然编户齐民，在中原治下放马牧羊有何不妥吗？草原上的雄鹰，不会混的连辽西的靺鞨野人都不如吧！”
“唉。”药罗葛·菩萨叹了一口气，夷男的那个诡异的脾气，定然是听不进去的，他只能说：“小可汗保重吧，我再劝劝大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