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腰间一疼,张屠户猛然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哦…对对,就是这个妖道,晌午的时候来村里要饭吃,几家看着是个修行人,就留着吃了一顿。接着就东家走,西家串的,谁都没在意,太阳落了山,我家婆娘见你还没回来,就说看看左老爷子要不要在我家凑活一顿,进了你家厢房才发现这牛鼻子给你家老爷子看相呢!还说要给老爷子调理调理,我家婆娘问了几句没放心上,就回家做饭了。谁知道做顿饭的功夫,才把饭给老爷子端过去,这人眼看着就不行了,背上还插着这妖道的针呢!”
“哦…知道了…”还是那沙哑无比的声音,这一下,院子里大部分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紧紧的盯着跪在老人身旁,背对着大家的狗子。
狗子双手撑地,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向着前方的柴火堆走去,俯下身子在堆在墙边的柴火里面不停得翻找着,等到狗子转过身来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身单衣的少年双目通红,右手拎着一柄小斧头,一张满是灰尘的脸上有两条明显的水迹,任谁都能看出刚刚哭泣过,可现在脸上却是无悲无喜,看不出半点表情,赤着双脚,一步一个踉跄向着那被绑着的青衣道士走了过去。
狗子看着眼前的这个被五花大绑在磨盘边上,一缕长髯却依旧显得仙风道骨的老道,闭上了双眼,颤抖的手高高的举起,作势落下,便要狠狠地劈在老道的头上!
可是就在这个关口,狗子的双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脑海中有画面不停得闪过。
“我们家小狗儿还小,你要吃的多多的,才能长得高高的,狗儿快吃,爷爷不饿!”
“狗儿乖,这是你张叔家送来的肉,快吃啊,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狗儿不哭,那帮野小子是逗你呢,你爹爹和娘亲去做生意啦,你好好跟着爷爷学认字,等到你学会了一千个字,爹爹和娘亲就回来看你啦!”
“呵呵,我家狗儿就是聪明,才半天就学会写自己名字啦!来,跟着爷爷念啊!左君…左君…哎,对,狗儿真是聪明!”
“小畜生!咳咳…谁教你偷你张叔家猪肉的?!”……“我就是病死了咳咳咳…也不吃咳咳…偷来的东西!!!小畜生!滚去你张叔家磕头认错!回来在你爹娘灵前跪上两个时辰!要是还不认错,咳咳咳…就接着给我跪!”
“狗儿啊,爷爷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你现在八岁了,学着做点事,爷爷以后怕是不能给你挣吃食了,你要学着做个小小的大丈夫啊…”
……
“狗儿,你路上小心点,千万不能进山!打完猪草就赶紧给你柳大伯家送过去,上次欠的药钱还没给人家结呢!…不用担心爷爷,你回来的晚,你张婶就给我送饭啦!快去吧,早去早回!”
自小和爷爷在一起的画面,爷爷的慈祥,爷爷的训斥,爷爷的疼爱,此类种种不停的在狗子的脑海里翻腾,直到定格在今日清晨自己出门的时候,爷爷依靠在门框上和自己道别的那一幕,不住的叮咛尤在耳畔回响,谁能知道,这一别,竟是天人永诀!
狗子的身体僵在原地,拿着斧头的双手高高举起,不停得颤抖,却始终不能落下,紧闭的双眼无声的滑下两行泪水。
奇怪的是,那青衣道人脸上并没有一丝畏惧,反而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眼中满是怜悯之色。
见到这一幕,场中的乡亲都在心中无声的叹息,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个锦衣的中年人,正是刚才拦下张屠户的那一位。
这中年汉子看着狗子这幅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神色之中满是悲痛,走上前去,轻轻的握住狗子颤抖的双手,将斧头拿在手里,摸着狗子的头说:“孩子,你还小,才十五岁,你的决定大家伙都知道了,有乡亲们在,决然不能让你爷爷没了下场!”
狗子慢慢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中年汉子,脸上挂着泪水惨然一笑:“柳伯伯,狗子没有用,狗子是个孬种!”
柳伯看着狗子通红的双目,心中又是一紧,眼中噙着泪水说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你还小,这种事情你这年纪还做不来,有叔伯们在呢!今日过后,你便是我义子!有我柳长山在,决计不让你左家断了香火!去吧,现在去陪陪你爷爷!”
“多谢柳伯伯…”狗子看着柳长山半晌说不出话来,嚅动着嘴唇终于说出了这一句。
柳长山拍了拍狗子的肩膀,示意他站的远些,见到狗子又重新跪在左家老爷子的身边,这才微微侧了侧身,在旁人没注意的时候拭去了眼中的泪水。柳长山扔掉了手中的小斧子,从张屠户手中接过那把剔骨尖刀,转身快步向那老道走去,走到近前,抬手便要刺向老道的心窝。
“且慢!可愿听贫道一言?!”青衣老道见柳长山来势凶猛,连忙高声叫道。
柳长山听到这一声喊,身子一顿,手中的刀也停了下来,却见到这长须飘飘的道士脸上没有半分恐惧,反而平静无比,不由得心中生奇。
“害人性命,现在死到临头,你要放什么驴屁?!”站在一旁的张屠户见此情景,和一众乡亲高声叫嚷着!
柳长山回头看了一眼愤怒的人群,又看见这老道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冷声说道:“也罢,听听你这将死之人想要说些什么!”
这青衣老道闻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总是不叫贫道把话说完,这老丈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