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很快传到了王翠莲耳朵里。王翠莲心想,虽然听起来合理,可谁也不知道这赵慕慈和Lillian是否真的有往来。不过赵慕慈说自己才是她的老板,Lillian是她老板的老板这句,脑筋还是比较清楚的。
新商标的事情就定下来由新的代理机构进行代理了。对于吕女士这家代理机构,赵慕慈本意是不想用了,把目前手中这批案子做完就结束合作关系。但王翠莲因为在Lillian那里表功不成差点还挨了不是,反而护起短来了,说Lillian说的,这家所还继续用着,只给简单便宜的案子做就是了。赵慕慈听了虽然心中不怎么愿意,无奈是老板们决定了,也就这么着吧。
通过选外部律所这件事,赵慕慈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王翠莲对外部机构的考量中,费用是第一要素,这大概跟财务首席官是她的顶头上司有直接关联,就像她很重视王翠莲的意见和想法一般,王翠莲自然也会重视Lillian所关心的问题。只不过受她自己的认知所限,她误会Lillian是凡事都以省钱和便宜为第一考量的小家子气做派,并不知道财务控制成本的真正考量点,从而给自己凭空添了许多不必要的困扰和烦恼。
除去费用,她对外部律所的第二考量是关系和信任。这家律所的主办律师是不是朋友或熟人介绍来的,认识时间长短,律师本身是否有深厚背景和过硬关系,有多少年的经验,都是赢得她信任的因素。只要她信任了这个律师,那么他所说的话和发表的意见便都是对的,这会极大的影响甚至决定她对一个案子,一个事情,甚至一个人的看法。
至于真的对不对,意见和看法是否符合法律判断,她完全没有那个判断能力,只是凭着盲目崇拜和个人感情去信任。
也因此,对于律师专业性的判断,王翠莲是没什么概念的。当赵慕慈跟她提到专业性的时候,王翠莲的态度相当矛盾。一方面似乎也确实想找比较专业靠谱的律师来做事,另一方面又似乎含着一种轻视和不屑一顾,认为它们都是乙方机构,水不水平的就那样,各家也都差不多,收费贵的都不合理,都是乱要钱。
赵慕慈解释,贵有贵的道理,排名靠前的律所或律师基本收费都要高一些,这是由律师的办案能力和名气所决定的。王翠莲还是一种不太认同的神情,但却没有说什么。赵慕慈暗暗猜想,她大概是不肯承认,一线律所里那帮学法律人比她这位同样学法律的人混的好吧。比起承认,鄙视和不屑一顾似乎更能抵挡心中那不由自主的自愧感吧。
新商标的申请事项,就先这么做下来了。赵慕慈启动了项目,给了信息资料,代理机构很快就行动起来了,而且回复很快。看着邮件中颇为专业的回答和整齐的排版,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律所中,只不过此刻她是甲方,需要回复乙方的来函。每一封往来邮件她都抄送王翠莲,申请前期的准备工作细致琐碎但有序的往前推行着。不仅海外申请,连国内申请也一并准备着提交材料。
王翠莲看到代理机构发来的邮件,也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似乎光从措辞和排版上看,新代理机构确实不一样。及至看到赵慕慈的回复,一样的精准专业。两边虽然都抄送着她,两边往来回复每个汉字她都看得懂,连起来却似乎不太懂;每句英文,除了带翻译的那些商品名称,其他的就不怎么懂了。她心中不禁生出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同时也隐隐生出些不安来。原来专业人士跟一般法务的差距,还是有点大的。她的手下赵慕慈懂的这些,她竟然看不太懂。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爽。
她想要参与进去。沉默似乎显得自己有些无能。但回信是不太能做到的,于是她开始不时问赵慕慈问题。这是她从自己上家公司的老板那里学到的一个小技巧:“想要突出自己的领导身份,提问就可以了。只需要提出一个问题,属下自然要回答很久。听不懂也没关系,反正只要自己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这似乎有些道理,但她却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提问也是个技术活。一个好的问题,就像通往未知领域的钥匙,可以打开一扇门,通往答案本身。比答案重要多了。赵慕慈初听到王翠莲问问题,还耐心的回答着,几次之后就有点气闷了。王翠莲的这些问题都是很基本很初级的问题,但是回答起来却十分费力气,需要说出一系列的关联概念和知识点才能将这一个知识点说明白,真的很浪费时间。王翠莲本想彰显智慧的提问,却暴露了她在知识上的短板和不足。
终于十几次之后,赵慕慈有点委婉的说道:“莲姐,这些问题,都是些比较基础的。要不我们找一天我专门说一下?现在事情……确实有点多……”
看见赵慕慈含笑抱歉的面容,王翠莲意识到自己似乎干扰到她工作了,于是点点头,不做声了。
赵慕慈心下明白,王翠莲其实只是想在商标专业领域也彰显一下她对自己的领导而已。可是通过提问这种方式,只是无端增加回答者的负累,一场自嗨式的拙劣表演而已。她实在没有精力去配合演出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王翠莲有点可爱。其实领导不等于专业技术人员,她并不需要在专业上有多厉害,而是要懂得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不瞎指手画脚,敢于承担责任,把握好集权和分权之间的度。如果站位能更高,先一步看到未来的发展方向,那就不止是领导而可称领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