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之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只觉得又昏暗了几分。
微微叹了口气正欲提了书箧离开,正巧便瞧见顾望城伏案写着一篇策论,忍不住垂眸看了两眼。
文采倒是极佳,但欠了些章法。顾望之暗自想道,到底是年岁不大,想法也难免浅薄了些,虽扣题而论,却未能触及要义,叫人读来颇有繁缛铺陈之感,作为一篇策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顾望城见身旁来人,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捂住案牍上的纸张,冷淡道:“不过是一些拙见罢了,七弟弟有时间看我这些浅薄之言,倒不如好好翻阅古籍,多借鉴前人佳作才是。”
顾望之眨了眨眼,似是无意般抬眼看向面前的书柜,随即有些诧异地取下一本古籍道,“是《王临川集》,先生竟带了这书来?我今日定要带回去好好读读。”
也不等对方插话,顾望之便自顾自地翻阅道道:“半山先生行文最是高明,当真是哀梨并剪,不赞一词之作。”
顾望城微皱了皱眉,心中奇怪,他这七弟弟何时竟研究起王安石了?
“说的倒是唬人,你读得懂吗?”顾望远嗤笑一声,环胸不屑地说道。
顾望之眨了眨眼,仰着脸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读不懂便不能读了吗?”
“你倒是会顶嘴了?”顾望远脸色一沉,伸手便要去夺,“回去读你的小人书去,把它给我。”
他这七弟弟说来倒是奇怪,那么高的阁楼上摔下来,足足昏迷了两三个月,来了许多医师都说是不行了,可谁料突然有一天人便醒了。
如今能跑能跳的倒也罢了,便是连娘胎里带出来的痴症好了,以前光是瞧见他便要吓得连滚带爬,涎水直流,现下倒是学会同回嘴了。
顾望之见状连忙将那书塞进顾望城的书箧中,躲在少年身后小声道,“这书是五哥哥先要的,大哥哥待五哥哥读完后再来拿罢。”
“我什么时候……”顾望城皱着眉刚想反驳,便又对上顾望之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抬头瞧着顾望城淡淡道,“这书原是我托先生从外头带来的,大哥哥若是想读不妨再托先生带上一本,想来也不难。”
估摸着是顾望之自个儿想看,又怕抢不过顾望远,这才托了他做借口。
既然对方都开了这个口,顾望远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不是他怕了顾望城,对方不过是个二房庶子,其母原本也只是老太太身边一个贴身的丫鬟,被二叔叔瞧上强行纳了通房,诞下顾望城不久后便撒手人寰,故而这小子自幼便是养在老太太身边,被其当做心尖儿上的肉一般疼着养着,便是父亲也从不会轻易打骂管教。
顾望远自然也不愿意同他起什么争执。
只是……顾望远冷笑一声,这顾望之胆子倒是愈发大了,如今刚拿五弟弟做盾,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怕是哪天真要骑在他头上耍嫡子的威风。
“时辰不早了,想来阿姊定早已备好晚膳等着望之归去,那望之便先告辞了。”顾望之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连忙提起书箧匆匆离去。
顾望城淡淡瞧了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很快便垂眸拿起书本准备收起来,却又顿了顿,不由得翻阅了几页。
果真是简洁峻切,长篇则横铺而不力单,短篇则纡折而不味薄。
他再审阅了一番自己刚才所写的策论,霎时明了不足所在何处,连忙提笔欲加修改。
等等,顾望城停了笔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目光有些复杂,他那七弟弟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可能,顾望城摇了摇头,对自己的想法颇有些感到好笑,连学究都说了七弟弟寒腹短识,哪里又会懂得这些?兴许只是凑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