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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欲开口,便听内堂一阵唏嘘,只见一墨青色衣衫的老者缓缓入内,众人见着魏老先生莅临,也都纷纷入了席位,不好再做吵杂。
魏老先生虽是鸿儒硕学,却不曾像顾望之想得那般迂腐古板,一上来并未扯些长篇大论的大道理,而是直切主题,拿出了朱熹先生的《四书集注》,辅以历代考题讲学,时不时还插几句幽默风趣的玩笑话,他讲得忘我,众人亦听的乐在其中。
“既考过乡试,想来经义一关对尔等也并非难事。我这里却又一题,想叫大家论上一论,”魏老先生捋了捋胡须,笑道:“刘安《淮南子》曾有言逐鹿者不顾兔,可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又有何看法见底?”
“季阳,不如你先来说说?”
见先生点到自己,沈景轩理了理衣袍,起身应答道:“回学究的话,此句之意应是指狩猎者在追逐大猎物时,往往顾不上猎捕那些较小的猎物,顾此失彼。据学生看来,这种做法缺乏统盘考虑,因而往往会导致收效也不甚理想。”
顾望之点了点头,倒不失为一个标准答案,看来沈景轩也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只知骄矜,不通文墨。
魏老先生欣慰一笑道:“到底是京都乡试考入了前十甲的,能有这些想法已是不错。”
前十甲?顾望之微微有些惊讶地看了沈景轩一眼。京都不比地方,自是钟灵毓秀、十步芳草,能在此处拿个乡试前十甲,便是比起地方的解元也不见得会差上些许。
更何况,这个沈景轩不是武将出身吗?按理说将来便是要谋官入仕,也该走的是武职,没想到竟还能有这般学识?
“你,”魏老先生指了指坐在角落处的顾望之,温声道:“可有什么想法,不妨也说说看。”
见先生点到自己,顾望之这才迫不得已地起了身,微微思索了片刻,答道:“回学究,学生德薄才疏,也只敢管窥蠡测发表一些愚见。学生认为此句之意应是讲舍小而取大,既然认定自己所求,便该之死糜他,为其所忠。若只是停滞于眼前的利益诱惑而圈地自娱,又如何能成以大事?”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却也极有道理,”魏老先生听了顾望之的言论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禁抬首问道:“你是哪家的子弟,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见底?”
顾望之拱了拱手道:“回学究,学生出身苏州顾家,名唤顾望之。”
她话音刚落,席中便有一片唏嘘之声。
“顾望之?”魏老先生微微有些诧异:“可是那个十三岁便一举夺魁的少年解元,顾望之?”
顾望之也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己只是在苏州城内有些名气罢了,没想到声名竟已传入帝都之内了吗?早知如此她当初便该在经论中少答几道,万不该取了这解元的名头才是。
“少年解元却不敢当,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顾望之说完,又顿了顿,轻声补充道“且如今快满十四了。”
“你也不必过于谦虚,”魏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我曾读过你乡试的文章,那一手的瘦金体笔墨很是漂亮,若在练个四五年的功夫,怕是连老朽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顾望之闻言,礼数愈发恭敬:“学生惶恐,哪里敢同学究相提并论。不过是宵衣旰食、勤能补拙方才得了一点皮毛而已。”
魏老先生听了,心中对顾望之愈发满意。没想到此人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绩,且身上无半点骄矜桀骜之气,反倒谦逊有礼、温恭直谅,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他微微颔首,示意顾望之入座:“今天的课便先上到此处,我方才所提的论题,你们下去也都好生琢磨,若有其余不同的见解,明日可再同我细论。”说罢整了书匣便离开堂内。
顾望之理了理书本,起身正欲离去,却还不等身子站稳便在脚底被人狠狠绊了一跤,手肘重重磕在桌角处,撞得她生疼,眼眶顿时红了半圈。
“我说你是没长眼睛吗?偏要挡在路中间碍眼?”蔺嘉彦居高临下地睨着满身狼狈的顾望之,鄙弃道。
顾望之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抬了头,半抿着唇冷冷地看着蔺嘉彦。
“你还敢瞪我?”蔺嘉彦冷笑了一声,抬脚就往顾望之的手腕上碾去,啐道“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杂碎,不过是撞了运才得来个解元,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今个便来告诉你,这帝都可不比你们穷乡僻壤,不是人人都可以耍的了威风的。”
“你莫要欺人太甚!”顾望城上前,忍不住气愤道。
蔺嘉彦不屑一笑,嘲讽道:“这里也有你一个区区庶子说话的份?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竟还敢出来逞英雄,你也配?”
蔺嘉彦话音刚落,便闻一声惨叫,整个人狠狠地向前方跌来,脸硬生生地跌在了桌板之上,匍匐在地,好不滑稽。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沈景轩缓缓收回自己的右脚,挠了挠鼻尖,唇边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语气极为欠扁道:“我也是真的没看见前面有人,还以为是哪只野狗在这里乱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