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宣泄

“怎么讲？”

“这条消息出现在手机的顶部，持续了3秒的样子，就消失了，所以我不确定我到底看清楚了没。”

“竟然持续了3秒，你又是一名大学生，也没有视力问题，就这3秒，能让你足够理解一条微信的内容。”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老师是想告诉我什么，他一直要求我们对待自己要诚实，不要自欺欺人。

“我知道了。”声音里有几分失落。

等了片刻后，老师的话题一转，“老师最近进入了更年期。”

“啊？”

“前段时间，我老是怪老公和儿子，冷落我，对我不好。

“事实上，我刻意忽略掉了我那段时间的暴脾气，就是因为这些脾气，才让他们离我越来越远的。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郁闷。日子过得不开心。

“有一天，我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我进入更年期。

“可就算是进入了更年期，我也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的家人。

“我不想被它控制，我要找到解决方案。

“我问自己，更年期到底算什么？这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可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脾气？

“我反复思索，最后找到了答案——我害怕老去，害怕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害怕记性越来越差。

“这么多的“害怕”让我焦虑不安，让我没有办法跟我身边的人好好相处。

“我决定把我的这些焦虑说出来，跟大家分享，就在一遍一遍诉说的过程中，我不再焦虑。

“慢慢地我的脾气改善了，家人也不在躲着我了，生活又变得美好起来。所以我们先要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她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让我发现我的问题。其实我的问题就是:我的初恋出轨了。

“是的，老师。她出轨了。”

“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我们要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俩在一起都10几年了。我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

“在没有她之前，你是怎么过的？”

“我过的不好，没有人关心我，照顾我，安慰我。也没有人给我勇气和自信。”我闭着眼睛说完了这两句话。

“她在你生命中就像一抹阳光，照进了你阴冷潮湿的心里。”

“是啊，如果把这束光拿掉，我该怎么办呢？”我有点烦躁不安了。

“可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已经不一样了。

“以前的你，一无所有，像石头缝里的小树苗。现在的你已经长成高大的树木了，有思想，有头脑，有能力。

“即使遇到困境，你也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

“我知道。可我不愿意离开她啊。”

“傲然，婴儿离不开什么？”老师又想用同理讲述一个道理，可我听了开头，就知道话题的走向了。

“母亲的怀抱，还有**。”

“那断奶时，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残酷。”

“很准确。”

“可断奶后的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呢？”

“也都能开心地生活。”

我就知道老师要拿断奶的事说明即使结束了一段感情，我也能好好的活着。

“所以……傲然，你愿意戒掉她的爱吗？”

“婴儿他们那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可我们之间那是爱情。人类都是渴望爱情的，也没有必要戒掉爱情吧。”

我认为老师这种同理有些牵强。

“我和我老公相处到现在这个年龄了，你觉得我们这种关系是爱情吗？”

“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爱情会消失的。可我们现在不是还没消失吗？”我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是你没消失，还是她没消失？”

我楞住了。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的大脑。

初恋和我说过的话，在我耳边响起了，“不会吗？摸着我的手就像摸着自己的手。”

她是在暗示我，她触摸我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吗？

而不是在问我，我摸她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向后一仰，躺在了枕头上，心里空荡荡的，“是她对我的感觉已经被岁月消磨殆尽了。我怎么这么迟钝，现在才意识到。”

“这个很正常的，你俩毕竟都在一起10多年了。很多情侣7、8年就维持不下去了，更有甚者3、4年就结束的。”

“那老师您既然已经不爱您的先生了，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我知道我这样问有些冒犯。

“跟你离不开她一样，习惯了。还有就是有了孩子，可能还有一份责任在这里面。”

“那竟然跟我的一样，我也就没有必要离开她了吧。”我找到了一个继续留在初恋身边的理由。

“傲然，不一样的。

“我的先生，他没有背叛我，我们之间虽然没了感情，但还是相互信任的。

“在一个家庭里信任是很重要的。就像你站在前面，直直地向后倒去，他是那个在后面会接住你的人，因为你俩是共同体。

“可傲然，你要向后直直地倒下去的话，你确定她会接住你吗？”

我犹豫了，要是以前老师问我这句话的话，我一定能肯定初恋会接住我的，可我现在却没了底气。

“我现在有些不确定。”

“那是因为你们之间的信任已经瓦解了。还有就是她现在正在享受另一段关系，可这段关系就是你所说的爱情。”

老师一定要这样吗？把赤裸裸的事实全部放到了我的面前，让我像置身于荒漠一样，痛苦、残忍。

“如果她的这段关系维持不了多久怎么办？”

“刚开始的情感，最少也能撑到3年。”

“现在社会上不是也有只是想玩一玩，并不想保持长久关系的那种人吗？”

“就算是，那她结束了那段情感的时候，你俩真的还能像从前那样相处吗？”

“不知道，没试过，我怎么会知道。”

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毕竟她没有跟我提出分手。

也许，她也舍不得离开我，也许她也只是想在外面玩玩，找点新鲜刺激的感觉。

或许是她一时昏了头，等清醒时，自然会明白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也许到那时她会感到愧疚，对我会越来越好。

可这些都是也许，是我猜不透的那些也许。

“傲然，我知道你舍不得结束这段关系。即使它在精神上折磨着你，让你烦闷不堪，你也不愿离开她。”

老师的这句话，我有点不太明白。

“为什么？”

“这种折磨你的感觉，你有不有似曾相识。”

我思前想后，也没觉得似曾相识。

“没有。这是我的初恋，我没有失恋过，不知道这种背叛的感觉如此难受。”

“其实，你经历过这种相似的感受。”

老师又不是我，她凭什么这么确定，这样替我下结论。我有些不满。

“我想不起来。”

“这种感受就像你想要得到某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的爱，可这种爱控制在别人手上，他操控着你的情感，把你玩弄在掌心，你却无能为力。”

让我想想……操控我的人……难道，老师指的是……

“您是说我的父亲吗？”我被老师弄得有点恼火了。

“你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可他俩完全不一样，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他俩对于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老师怎么能把他俩等量齐观呢？一个是我爱的人，一个是我恨的人。

“怎么可能？”我质疑道，“我爸只会伤害我，折磨我，辱骂我。我从他那里得不到一丝关爱。可她却不一样，他爱我，关心我。”

“虽然你父亲对你很不好，但你是不是也想讨他喜欢？”

“没有。”我坚决果断地否定。

我怎么可能想要讨他喜欢？他这样对我，我还想要讨他喜欢，难道我疯了吗？

“傲然……”

我直接打断老师，因为我的愤怒完全掩饰不住了。

我提高了嗓门，“我没有要……讨……他……欢……心……我恨他，我恨他是我爸，我恨他对我所做的那些卑鄙的事，我恨他看我的眼神，我恨他的每一个举动，我恨他——不管我做得多好，都不会让他满足的，他的欲望永无止境，我永远也做不到毫不犯错。永远都不能！”

我气得走到床下，光着脚，捏着拳头，来回地踱着步。

老师似乎被吓到了，一阵沉默过后，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是他做得太离谱了，是他太过分了。可你为什么仍想做好去满足他的欲望呢？你忘了是谁希望你成为医生的吗？”

一阵沉默。

我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一股气聚集在了胸腔，像一座沉睡多年的火山，岩浆在胸中不断地向上翻腾，却找不到出口。

老师继续说道，“他俩都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你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爱和关注。”

我没有！老师干嘛还不闭嘴！

“因为你已经没法从你爸那里得到爱了。所以你想要从她身上得到……”

“闭嘴……闭嘴……别说了！”

啪，砰，哗啦，咚咚咚——手机被我猛地砸向地面，摔得体无完肤。

我掀翻床头柜上的所有东西，扯掉了衣柜的柜门。再用尽全力将拳头捶向墙壁，捶得它裂开、脱落、粘满血痕……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停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喘着气，可能是因为刚才发泄了一通，心情似乎轻松了些。

我瘫倒在床上，不想理会这一屋的狼藉，一手的血迹，就想像这样一直躺着，大脑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醒来时，已是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