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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满腔赤诚,兰玉恍了恍神,又疲倦地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李明安也不在意。兰住离不开李家,他有足够的耐心,即便李鸣争和李聿青先他一步,可兰玉对他心软,李明安自认不会输给他大哥和二哥。
李明安亲自照顾兰玉,处处体贴细致,兰玉的身子得了精心调养,渐渐好转,可眉宇间总透着股子恹恹的,淡漠的神色,不再和李家人虚与委蛇。李聿青和李鸣争时常来看兰玉,兰玉总是淡淡的,安静得如同一尊精致出尘的塑像,也鲜少开口说话。
转眼间,除夕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
这是兰玉在北平过得第一年除夕。往年李家过除夕时,总是热闹的,今年却冷冷清清,毫无半分新年的喜气。李家中的下人也噤若寒蝉,行走时的脚步都变得轻了,生怕踏出重响,惹来注目。李家变天了,曾经说一不二的李家老爷子彻底成了一个废人,瘫痪在床上,被他的几个儿子软禁着,就连李老夫人没有李鸣争的允许,也不能踏进半步。
没人知道李老爷子在那个院子里过得怎么样,有洒扫的下人路过主院偶尔能听见里头李老爷子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偶尔还夹杂着被大烟瘾折磨得呼天喊地的嚎叫声,凄惨似鬼哭,叫人惊惧不已。可没人敢再多议论一句,李鸣争和李聿青的铁血手腕已经让李家下人吓破了胆,就是斯文俊秀的李家三少爷,也非好相与之辈。
这个世道,下人的命不是命,可即便是蝼蚁,也舍不得死。他们惜命,只能闭上自己的嘴,蒙上眼睛,低着头穿梭在这个比之李老爷子掌权时更为令人窒息的大宅院里。
这一切,兰玉浑然不知。
除夕当夜,李聿青不知从哪儿弄了许多烟花,在子时时着人点了起来,照亮了整个李公馆。
兰玉透过窗看着外头炫目的烟火,毫无半点波澜。银环还是个小姑娘,喜欢烟花,见了新奇得要命,在兰玉面前念念叨叨地哄他出去看烟花,李明安也拿了厚实的狐裘,狐裘华美,赤红的狐狸毛柔软光滑,兰玉看了一眼,就说,换一件。
李明安眉梢微挑,他是见这狐裘新的,又厚实,所以直接拿了来,见兰玉如此不喜欢,心思一转,大抵就猜到了这兴许是李聿青置办的。他想也不想就丢开了,换了一件白色的披风。
兰玉仰头望着,烟花开得盛,又密,不乏样式新奇的,交织着,似乎要将整个除夕夜都点亮了。他在扬州时也见过烟花,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漂亮,时局动荡,温饱尚且不足够,便是年节,放上一串鞭炮,点上几簇烟花就算是过节了,哪里能这么奢靡。
银环说:“真好看,可惜明天就没有了。”
兰玉没有说话。
绚烂的烟火光影落在兰玉脸上,勾勒出青年秀丽的面容,兰玉的眼睛生得顶好,狐狸眼,眼尾上挑,本该媚气横生的一双眼睛,生在他身上,就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雅致,冷淡,雪山上的雪莲也似,冷艳又清丽。李明安怔怔地看着兰玉,兰玉若有所觉,转头看着李明安,四目相对,李明安不自在地转开了眼睛,可不过一瞬,又直勾勾地盯着兰玉。
几人顾忌着兰玉的身子,并未在外头久待,回去时,李明安牵上了兰玉的手。他下意识地想挣,李明安已经合掌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搓了搓,好像在为他取暖。自经这一遭,兰玉的身体总是凉的,手捧着汤婆子是热乎乎的,一离开,又变得温凉了。
青年手心滚烫,根根手指修长,牵着兰玉的手,温软中又带着几分强硬,却没有丝毫攻击性。一进屋子,李明安就松开了手,若非兰玉手上还残留着李明安指尖的温度,几乎要以为那是个错觉了。
他抬起眼,目光就捕捉到了李明安发红的耳朵。兰玉心中莫名地生出几分迷惘,他想,要是在碰见李老爷子之前,逢着这么一个人,愿意拿出一颗真心,说不得,说不得——晚了,都晚了。
他这句话藏在舌尖没有说出口,可没成想,夜里犯了烟瘾,小小一块鸦片膏烧到了尽头不解瘾,烟瘾未解,心瘾也没得到满足。兰玉软着身子靠在床头放任神思一脚深一脚浅的漫游,空气里还弥漫着鸦片香,他在这白雾里迷了心智,对倾身过来拿他手中烟枪的李明安说,“你说你喜欢我,晚啦。”
他声音也是飘着的,迷惘游荡,仿佛人间一缕无根的游魂。
李明安手中一顿,低头看着兰玉,兰玉眼睛半闭着,眼睫毛纤长,说的像是梦话,又像是真心话。李明安心都软了,脑子也像是被这屋子里的鸦片味道拽入迷蒙里,说:“不晚。”
兰玉浑身筋骨都被鸦片浸软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熏熏然,他怅然一笑,睁开眼睛看着李明安,说:“你该在扬州遇见我,在我还在花船上弹琵琶的时候,说喜欢我,说不定我就喜欢你了。”
李明安说:“你现在不喜欢我吗?”
兰玉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