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连忙将他扶起,亲自将藤条取下来,心疼道:“你我之间兄弟般情谊,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皆因误会,如今误会解除,回归当初之好,切莫再这般了。”
“唉,孟德。”
张邈挤出两滴眼泪,撇过头去,闭着眼睛一脸羞愧道:“是我之罪也。”
“好了好了。”
曹操笑着拍了拍张邈的肩膀,搂着他道:“你我多年挚友,一些不愉快,便让它随风消散吧。我已经准备宴席,何不痛饮几杯?”
张邈也笑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见到曹操那般大度,心里的愧疚也愈加浓烈,暗骂自己当初迷了心窍,自己居然因为一时的惶恐难安,竟然疑心孟德这般多年挚友,最终闹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好在曹操多番写信劝慰,明明是自己犯错,却让孟德来安抚自己,着实让张邈心里更加羞愧,若不是好歹官场多年有了几分脸皮,在这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亭中准备了酒宴,曹操与张邈把酒言欢,很快都醉了,聊着曾经的往事,诉说着以前的多么美好,说着说着,竟都流下了眼泪,说起了心里话。
张邈几番表态,流着泪水哭泣,说从今日开始,再不会背叛曹操。曹操也是对他表示了百分百信任,二人友谊,更加深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天天跟张邈饮酒,很快恢复了当初的友情,无话不谈,十分畅快。
到六月初,这一日二人去郊外打猎,曹操长须短吁,脸色惆怅。
张邈纳闷不已,问道:“孟德有何心事否?”
曹操说道:“此事本是我的事情,不愿意麻烦孟卓。只是我与孟卓为挚友,无话不谈,若是隐瞒,反倒不好。”
张邈笑道:“孟德正该如此,有何事情,快快说出来吧。”
“如今兖州民生凋敝,自吕布走后,一片狼藉,好在我已张了安民榜,又从青州借了些粮草勉强让百姓度日,唯有那济阴太守吴资,依旧不愿意抗拒我之命令。”
曹操叹气道:“孟卓也知道,我为朝廷任命的兖州牧,兖州大小事务,应俱为我辖。如今孟卓归附,我心悦然,可那吴资抗命,令我心忧愁呀。”
张邈说道:“这有何难,此獠素有野心,妄图占地为王,自命诸侯。如此枉顾朝堂,犯上作乱,与谋逆何异,不若发兵征讨之?”
曹操苦笑道:“不瞒孟卓,我兖州此时情况也不是太好,先与陶谦袁术一战,又与吕布一战,兵少粮亏山穷水尽矣。”
张邈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愿领陈留兵马,前来助阵。”
“好。”
曹操惊喜道:“孟卓果为我挚友也,那我们先各回自郡,准备一番,月下旬于离狐相聚,共讨吴资。”
张邈说道:“自然如此,孟德等我好消息。”
两人做了约定,又愉快地打了一天猎,傍晚时分,把酒言欢,到第二日,才各自洒泪分别,约定六月月底,一起进军济阴的离狐县,讨伐吴资。
过了半个多月后,到六月下旬,曹操领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从东郡进入了济阴郡,然后兵进离狐,先一步占领了此城。
吴资素来不服从曹操管辖,之前还曾经联合张邈一起反叛,现在又担心是曹操要来杀他了,因此马上率领兵马前来抵抗,屯兵两万于句阳,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兖州八郡,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的并非东郡,而是陈留,其次就是济阴,在黄巾之乱前就有六十多万人口,黄巾之乱后,东郡连年战乱,人口凋零,实力下降得厉害,远不如济阴郡富庶。
所以吴资虽然实力不行,但还是能够养得起两三万军队,这也是他想要取代曹操的底气所在。毕竟曹操现在全部家底,也不过是两万人。
可惜吴资并没有曹操的能力以及可怕的家底,光曹家和夏侯家那一堆能臣干将,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吴资所能够比较的。
更何况曹操也是一代人杰,麾下又有诸多顶级谋臣,即便兵力不如,想要拿下吴资还是轻而易举。
几日后,张邈也率领大军抵达,他有三万人,除了让弟弟张超领一万人留守以外,自己带了两万人出来,可谓是相当尽心尽力,算是一次将功折罪。
曹操与张邈会面之后,第二日,两日兵合一处,沿南濮水一路东去,到第三日,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只见几十丈上百丈的小山头起伏,河水波涛汹涌,两岸水草丰茂,算是一片不错的设伏之地。
“此处为何地呀?”
曹操眺望四周,问一名向导。
向导言:“此南去四里为东明亭,再去二十里,便到了句阳。”
曹操便对张邈说道:“吴资屯兵于句阳,若是攻城,恐久攻不下,不若在此处设伏,我先去攻打,假意不敌,引其到此处,孟卓再引兵杀出,定可将此贼拿下。”
张邈一边四处观望,一边点点头:“此计甚秒,就依孟德所言。只是我军应该设伏于何处才是?”
“大军先原地休整,孟卓与我一同四处瞧瞧,找一个合适之地吧。”
曹操说道。
张邈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于是二人命令各自军队原地待命,两个人骑着马往东明亭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二三里地,后方大军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二人来到一处小山坡上,翻身下马走到坡边,就看到远处河边丘陵山下有一片广袤的树林。
张邈指着那边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曹操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是个......为孟卓兄立坟吊唁的好去处。”
“啊?”
张邈愕然回过头。
曹操右手已经探出,从他的背后勒住了张邈的脖子。
同时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捅向了他的心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想不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
“曹孟德你!啊!!”
张邈发出了惨叫,左手去挡匕首,右手想要挣开曹操的手。
曹操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眼角划过泪水,一边捅,一边说道:“孟卓兄不要喊,孟卓兄不要喊。不是很痛,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连续扎了数刀,鲜血染红了张邈的衣袍。他死命挣扎,身体瘫软在地,两腿不停地乱蹬,可脖子被曹操大力勒住,什么劲都使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心肺都被扎烂,嘴角溢出血来,眼睛睁大,已经再也没有一丝神彩。
曹操在他死后依旧不放心,放下匕首,又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许久之后,才放松力气。
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仰面瞪着天,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甘,一丝哀求,以及一丝怨毒与淡淡的恨意。
呼呼呼呼。
曹操喘着粗气,以他的武力,杀张邈并不费劲,费劲的只是心里的那道坎。
张邈,可是他曾经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呀。
他也仰面看着天空。
大口地呼吸。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最开始的那点点不忍,反倒早已经释然。
剩下的,就只剩下满脸的笑意。
以及笑中,带着的泪水。
曾经那个少年时,与诸多好友一同鲜衣怒马的曹孟德,再也回不去了。
那段时光,也在这一刻,被他掩埋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就这样沉沦,沉沦,沉沦。
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