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纤柔出生时,送礼的人许多,待她渐渐长大,邻里乡亲都说她像了她母亲的好样貌好身段,今年她正十九岁,来提亲的人也不少。
而韩余,则是二十多年前她的父母去踏青,遇到了被弃在竹林草地里尚在襁褓的孩子。
当时两人虽已成婚,却还没有孩子,也不忍心孩子就这样饿死,便带回了去。
论到起名时,那孩子的襁褓是上好的锦缎所制,怀里有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印着一个“韩”字,便猜测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当时杨父说:“杨家也能余一口饭给他吃。”
名字便有了,叫杨余。
等到杨余长到十五岁,杨父便将他的身世和玉佩告诉了他,让他自己选择。
杨余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天,终于在次日告诉他们,他想要认回自己的姓氏,他本就是杨家的养子,改回了姓也无不妥,杨父当时只是笑笑,意味深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让他莫悔。
——毕竟当初他只是弃子。
杨纤柔也曾有过怨怼,埋怨他无情,好长时间都不愿意搭理他。
直到三年前,她爹爹突然病倒,先是咳嗽,后来是嗜睡,再后来便是十个时辰昏迷,两个时辰醒来咳嗽,为了治好他的病,杨家本来殷实的家底渐渐掏空,甚至最后不得不遣散了下人,卖了府宅。
韩余为了照顾爹爹,耽误了科试,而他此行是因为爹爹醒来的时候,切切嘱咐他,他最后的心愿便是希望他能中举。
只有有了身份地位才能真正找到他的家人。
韩余答应了。
去年他乡试中了解元。
而她与余哥哥的婚事也仓促定下了。
而为了爹爹的药钱,她毅然决定进宫。
起初余哥哥是坚决不同意的,她心下虽然感动,却也倔强,余哥哥拗不过她,便满满当当列了一整张纸,将进宫的事项一一同她讲,如此……粗鄙的言行让她狐疑了许久。
好在她提着心念,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泼辣行径都行了个遍,每当看到身边人的眼光,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羞愤难当,愈发觉得余哥哥的用意恶劣。可偏偏确实有效,她很快就被划了名字送出来了。
再说到杨纤柔自打醒来之后,除了每日素颜朝天地穿着素麻衣,言行举止都大方得体,只是再不提及“爹爹”二字。
杨母看着杨纤柔故作坚强的模样,却分明消瘦了不少,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
“娘,余哥哥是不是快回来了?”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了,余哥哥送信来,春闱已过,他中了会元,再过段时日将参加殿试,要他们勿挂念。
而落款是十多日前了。
“是啊,阿余这孩子是有出息的,为人也谦恭有礼,将来你嫁给了他,想来也能好好待你。”杨母扬起浅笑,摸了摸杨纤柔的脑袋。
“到时候啊,娘为你梳头发,一梳梳到尾……”
“娘!”杨纤柔被说红了脸,娇嗔一声,“女儿还小,还要多陪您几年呢!”
“傻孩子,唉,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见娘亲又触及了伤心事,杨纤柔抿了抿嘴,眼中有些隐忍的挣扎,正欲说些什么。
“夫人,小姐,公子又来信了!”安婶小跑着进了院子对里面的人喊道。
杨纤柔借此揭开话题,“娘,余哥哥来信了。咱们去看看吧。”
“哦好,好。”
信很短,寥寥数字,却让两人的笑脸都敛了敛。
“殿试已过,状元。京中有事,暂留。一切安好,勿念。”
“阿余许是有事耽搁了,他是能成大事的,我们姑且再等他一等吧。”
这之后不久,状元府的门楣便下来了,她们被安置到一处富丽的府邸中,迁家那日,她们也算是家徒四壁,除了几身换洗的衣物,便只剩下杨父的灵位了。
府中下人照顾得妥帖,韩余也不时让人送来燕窝人参等补品,偶尔有一封家书,只报平安,却也不曾提及自己在忙活的事。
杨母的脸色眼见着渐渐红润起来了,杨纤柔却似乎越发纤瘦了些,杨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终于一日,杨纤柔照理给她奉茶后,杨母将她拉到身边。
“阿柔,杨家如今就剩咱们母女俩了,这些虚礼便省了吧。”
杨家是大家,祖上出过大官,也算得上是半个书香门第,杨初霜本是最讲求礼法的,杨父虽是个爱闹的,却也是知礼守礼的。
“礼不可废。”杨纤柔垂下眼睑羽睫轻颤,“这是爹爹惯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