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成茧

第七章

“可是我现在在广州,你和柏泉帮我好好劝劝他吧。”

“没用,唐锦需要的不是我们,他需要的是你啊紫星。”

“我马上要上台了,先不说了小宇宙,帮我好好照顾唐锦,拜托了。”紫星说完就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盲音,楞了很久。

“拜托了”,这三个字在脑海里回响了很久。紫星从来没有拜托我任何事,第一次拜托我,居然是让我帮她照顾自己的男朋友。

我替唐锦感到悲哀。

放学后,我背着书包来到酒吧,唐锦正趴在吧台上喝酒,指间夹着一根香烟。不时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过去搭讪然后又悻然走开。

果然在这里……

看着自甘堕落的唐锦,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的我有一种能力,一下子就能找到唐锦,仿佛与生俱来似的。

我走到唐锦身边,向bartender要了一瓶啤酒,bartender打量了我一眼,用大人地语气对我说,小孩子不能来酒吧。

我成年了,今天我正好满18岁。

我拿出身份证,放在吧台上,炫耀般望着bartender。

Bartender拿起我的身份证,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对我说了句,生日快乐。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一句生日祝福。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bartender递给我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听到唐锦问我,今天是你生日?

我点了点头,没有看他,因为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像个傻瓜一旁跑过来,然后装大人样子要酒喝,真的特傻。

“有蛋糕吗?”唐锦转过头问bartender。

“有。”bartender干脆地说。

“我要一个。”唐锦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bartender面前。Bartender拿起钞票,然后叫旁边一个贴着夸张的假睫毛的漂亮女孩子去拿蛋糕。

很快,那个女孩子就捧来了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还带了一把细长的蜡烛过来。唐锦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一共插了十八支,蛋糕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可笑刺猬。但是我很感动。

唐锦用他的zippo打火机把所有的蜡烛点燃,温暖的烛火把吧台照得亮堂堂的,许多人看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很温暖,也像是被烛火照亮了似的。

“你男朋友真帅。”那个贴着假睫毛的女孩子突然凑过来小声对我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的脸腾地通红,烫得快要烧起来。

“那你可要加油哦,他这么帅,会被抢走的哦。”那女孩什么都不知道,贼贼地冲我笑了笑,然后走开去收吧台上的空杯子。

因为她的一句话,我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就像被搅乱的一池湖水。不得不承认,就算唐锦现在如此颓废,依旧俊美无比,但凡是女孩子见了都要心动。可是我知道,唐锦是紫星的,永远都是紫星的。就算紫星不在,他依旧是紫星的,恒古不变的定理。

“你在干什么?”唐锦看到我用牙签拨着蜡烛,皱了皱眉。

“我想让蜡烛烧得慢点,让这一刻更长久些。”可是不论我怎么拨,蜡烛还是烧得很快,很快就烧掉了一大截。

“拍张照不就得了。”唐锦啜了口酒,漫不经心地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恍然大悟,赶紧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然后递给唐锦,“帮我拍一张。”

我拉了拉衣服,然后对着手机镜头拘谨地笑着,烛光映着我的脸,我的神智有点恍惚。

“你是在拍证件照吗?”唐锦皱了皱眉,有点受不了的表情。

“不,不好意思。那我该怎么办?”我无措地望着唐锦,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孩子不很喜欢拍照吗?”

“我,我很少拍照……对不起。”我惭愧地低下头,真觉得自己真是老土又上不了台面。

这时,有服务员在酒吧里派发喷火烟花,唐锦接过一根,然后凑在蜡烛上点燃。细长的烟花*喷出一丝丝橙黄色的火星,“拿着。”他把那根点燃的烟火塞在我手里。

“干,干什么?”烟火很漂亮,可是我很害怕那些火星会溅在我身上,捏在手里一动都不敢动。

唐锦突然举起手机对我按了快门,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发现已经来不及,我的窘样已经被拍了下来。

“还不错。”唐锦对着手机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把手机还给我。

我看到屏幕里有个傻里傻气的女孩,穿着土气的校服,手里举着一根喷火烟花,表情慌乱而害怕,背后是一只像刺猬般插满了蜡烛的蛋糕。

今天我已经成人了,可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呵呵。”唐锦突然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可能是在笑我的傻气。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笑,笑得猝不及防,非常的生动,如昙花一现,让人惊艳。

我愣愣地望着他,脑袋一片空白。我不理解紫星为什么会舍得离开唐锦,如果是我,肯定不会离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天崩地裂。

“再不许愿蜡烛可要烧完咯!”刚刚那个贴着假睫毛的女孩子突然走过来,笑嘻嘻地提醒我。

我回过头一看,果然蜡烛就只剩短短的一截,随时都会燃烧殆尽的样子。我慌乱地在脑海里随便思索了下,然后闭上眼睛许愿。成年的第一个心愿居然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可惜。那时候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我肯定能许个更加周全的心愿。

许完心愿后,我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小心翼翼地切好蛋糕,我把堆了许多水果的那块递给唐锦,可是他摇了摇头,对我说,“我不吃甜食。”

心里一阵小小的失落,望着纸盘里那块满怀期待切下来的蛋糕,一下子不知所措。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吃蛋糕,唐锦只是坐在一旁喝啤酒,一瓶接着一瓶,除了啤酒什么都不吃。

那天我吃了很多蛋糕,基本上把一整个蛋糕都吃完了,唯独给唐锦切的那块,一直放在吧台上,一动都没动。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敏感起来,居然可以为了那么点事而失落好久。

吃完蛋糕,我看到吧台上已经摆了五六个啤酒瓶,唐锦喝得微醺,眼眶红红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在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流动着迷离的波光,让人轻易沦陷。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付了帐,然后带着我离开了酒吧。我跟在他背后,看到他的脚步有点虚飘,很像上前扶他,可是最终都没有走上前。

我不敢,因为我怕被拒绝。我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敢争取,随波逐流地活着,只盼着命运能在某天突然改变。

很多时候我真的很羡慕紫星,因为她比我要勇敢许多。

我们在行人寥寥的街上走着,我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走到24小时便利店,他突然停了下来,问我要喝什么。

前面蛋糕吃太多了,嘴里很甜有点腻,我要了绿茶。他走进便利店,很快又出来了。把一瓶统一绿茶递给我,自己打开一罐百威啤酒喝了起来。

又是啤酒,我真怕他这样下去会变成酒鬼。

我想起了紫星的叔叔,突然觉得有点可悲,失意可以改变一个人,比毒品还要可怕。

唐锦把我送到了小区大门口,然后便转身离开,我只来得及说一声再见,便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再也无迹可寻。

我打开手机,看着照片里那个举着喷火烟花的傻妞,笑了起来,可是笑意还没到达脸上,一阵悲凉又浮上心头。

那张照片我到现在都保存着,后来我还拿去照相馆打印了出来。因为那是唐锦给我拍的唯一一张照片,每当看到这张照片,我就能想起当时的情景,清晰得恍如昨日。

那天之后,我似乎和唐锦走近了些,看到他我也自然多了,不再那么紧张,恨不得拔腿落荒而逃了。其实唐锦是个很亲切,也很有教养的男孩子,只是外表冷漠了点,表面上有点难以接近。其实他谦虚有礼,也很容易相处。

我拿着紫星的鸡毛令箭,有意无意地出没在唐锦身边。唐锦依旧毫无斗志,自暴自弃地用酒精麻痹着自己。而我也只是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他经常会忘记我的存在,连我都经常会忘记自己的存在。因为和紫星比起来,我是那么平凡而黯淡,看过紫星光辉的唐锦又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呢。

在紫星离开了两个多月后,她又突然来找我。是在圣诞节的前夕。她带了许多糖果给我,很精致的进口糖果,每颗都像水晶那么漂亮,让人舍不得吃。她说是歌迷送给她的,她不爱吃甜食,就带来给我了。这点上她就跟唐锦很像,但是我爱吃甜食,非常地爱吃。小时候体弱多病,要吃很多药,妈妈每次都是拿糖来哄我,喝完药吃颗糖就不苦了。很甜很甜的糖,在嘴里化开,能掩盖掉药的苦味。从那时候我就迷恋上了糖果和甜食,不开心时吃颗糖,甜甜的,一直甜到心里。

我一边喝着珍珠奶茶,一边往嘴里塞糖果。龚柏泉直皱眉,说我肯定很多蛀牙,三十岁牙齿就掉光光。我没理他,自得其乐地吃着。唐锦和紫星并排坐在我们对面,没有说话。紫星越来越漂亮了,仿佛是经过打磨的玉石一样,明艳动人,精致完美。现在她出门都要戴一副大大的墨镜,很黑很黑那种。跟我们来喝茶都要叫包厢了,进了包厢她才迟迟地把墨镜摘下。我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这么红了。只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人生真是变幻莫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不过紫星还是紫星,她还是那么开朗热情,喝茶时她一直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成绩有没有进步,还问我志愿是什么。我报喜不报忧,没有告诉她我被同学欺负,成绩下降了。紫星就以为我过得还不错,挺高兴的样子。唐锦沉默地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杯乌龙茶,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我知道他肯定有很多话要对紫星说,所以喝完奶茶,我就借口要上补习班,拉着龚柏泉离开。紫星似乎挺失望的,看到我们急急忙忙的离开,脸上忍不住流露出落寞的神情。我替唐锦觉得冤,于是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不是没报补习班吗?”走出茶室后,被硬拖出来的龚柏泉有点不悦地嘟嚷。

“嗯。”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惆怅。

“那你为什么……”龚柏泉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不再说下去了。

虽然已经离开了茶室,可是我的心就像遗忘在茶室里,忘记带了出来,一直牵挂着茶室里发生的事。不知道紫星和唐锦聊得怎么样了。我真希望他们能敞开心扉地好好谈一谈,然后重归于好,又像以前一样成双入对,羡煞众人。

可是我又意识到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紫星已经不是以前的紫星了,或许她和唐锦的恋情会影响她的发展。貌似许多明星都会隐瞒恋情,就算被拍到了牵手逛街的照,都打死不承认。我怕紫星也会那样。

心情突然很纠结,一方面我希望紫星能够星途畅通,一方面我又希望唐锦能够好起来,可是世事总是两难全。

我踢着小石子,低着头,心事重重地一步步往前走,手里抱着紫星送的大罐糖果。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应景的。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店面的橱窗里都纷纷装点起来,五彩缤纷的圣诞树、做成圈圈扎着蝴蝶结的榭寄生、贴在玻璃窗上的雪花,琳琅满目的,节日气氛十足。

“在想什么?”龚柏泉看到我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橱窗发呆,好奇地问道。

“我在想要是圣诞节那天我能站在街上派送糖果就好了。”我浮想联翩地望着铝合金罐子里的糖果。

“为什么?”龚柏泉皱着眉望着我,似乎有些不解。

“这样我就能看到许多人对我微笑,看到一颗小小的糖果就能让许多人感到幸福,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不是吗?”我洋洋得意地望着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人,有着大我的想法。

“可是这是万圣节的习俗。”龚柏泉用着淡定的语气纠正着我的错误。

“是吗?”我惊讶地望着龚柏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把一个常识弄错了十几年,窘迫地涨红了脸。

“是呀,在西方只有万圣节的夜晚,孩子们会穿上五颜六色的化妆服,戴上千奇百怪的面具,提着一盏杰克灯走家窜户,向大人们索要节日的礼物。然后大人们都会把糖果之类分发给他们。”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么。”我吃惊地望着龚柏泉,对他刮目相看。

“因为我父母在外国,我小时候在那里生活过。”龚柏泉平静地叙述。

“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我非常吃惊。

“你又没问过我。”龚柏泉的语气里有一丝埋怨意味。

我突然有点愧疚,因为龚柏泉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照顾我,而我,却一次都没有关心过他。我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要吃吗?”出于补偿心理,我从罐子里拿起一颗糖,递到龚柏泉面前。

龚柏泉接过糖果,没有吃,只是把它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为什么只给他一颗,可是我又不好意思再给他补上一颗,于是我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能给龚柏泉的,也就只有一颗糖的分量的感情。

路过广场时,我看到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布置了一颗非常高大的圣诞树,上面除了彩带和彩球这些装饰外,还挂了许多红色的小卡片,像一片片红色的叶子,迎风摇曳着。许多小孩子和年轻人,正围着圣诞树,把自己写的心愿卡挂上去。

“你也去写一张吧。”龚柏泉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也可以吗……”我紧张而又期待,就像得到了不该属于自己的礼物似的犹豫起来。

“当然,谁都可以啊。”龚柏泉走到圣诞树前,拿起陈列在一旁的空卡片和圆珠笔,递给我。

我颤着手接过卡片和圆珠笔,心脏怦怦直跳。

写什么好呢……

“就写你想要的东西。”龚柏泉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对我说。

毛线帽。

我思考了一下,在心愿卡上写上了这样三个字。

“你的心愿就只有这么点吗?这个我都可以买,根本不需要圣诞老人。”

那么……

兔毛毛线帽。

我又在“毛线帽”前加上了“兔毛”两个字。

龚柏泉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接过我的心愿卡,把它挂在最高最醒目的位置。

我看着它迎风飘扬着,像一片红色的叶子,一直暖到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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