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上了楼,站在床头啪嗒啪嗒地吸了两口烟斗,坐在梅问情对面一言不发,几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两位真是心细如发。”
“是你为『色』昏聩。”梅问情说话一点儿也不留面子,喝了口茶数落道,“按照常理来说,你一只狐狸,就算是无心的,也免不了折他们的阳气。我说狐仙儿,要不是我们发现得早,你就要被附在他身上的蛛母慢慢吸干了。”
胡掌柜尴尬不已,怨也不知道怨谁,只能怪自己好『色』:“都是我不仔细,我不仔细……贺小郎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还是娘子您调/教得好。”
梅问情大为满意,伸手『摸』了『摸』贺离恨的侧颈,果然察觉他有些不好意思,连耳后都红了,他小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是你自己能独当一面,是你的功劳。”她道,“手给我看看。”
梅问情平日里总爱开玩笑,说话的语气又总听不出来是好是坏,她这么一本正经、低声温语地夸起来,贺离恨便有些愣住,继而心里像着了一把火似的,手紧紧地攥着,僵硬地道:“我没受什么伤,蛇刀咬一口也是常事……”
梅问情握住他的手腕。
她没用力,但这意思就是不允许拒绝,有一种长期天然养成的强势和说一不二。贺离恨的动作顿住一瞬,慢慢地松开手,由着她带了过去。
梅问情『揉』了『揉』他的手腕,那些被蛇刀吮吸的伤痕已经处理过,用素白的纱缠了几圈,打理得熟稔又利索,既不影响活动,也没有再流血,她原本只是随意看看,然而一眼过去,胸口却突然一闷,随后好似被什么极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她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她见过很多次吗?
两人的手握着,梅问情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忽然道:“你以前没到这儿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长得像的亲戚,我总觉得……”
贺离恨迅速抽回手,板着脸目视前方,语气无波无澜地道:“没有。”
“真没有?”
“你能不能收敛点?”贺离恨忍不住咬了下后槽牙,低声一字一顿地道,“我从前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浪『荡』花丛时有哪个好弟弟跟我相似?我脾气不好,人又叛逆,从来没什么亲戚朋友,比你以前见过的差远了。”
梅问情先是一怔,见贺郎误会,偏偏那股顽劣使坏的『性』子又上来了,非要逗他,凑过去道:“他们哪比得上你啊,还是你情致动人,好弟弟。”
“梅问情!”他这边正炸『毛』,简直要当着别人的面跟她吵架拌嘴了,那边胡掌柜看情势不对,赶紧用力咳嗽了两声,打好圆场,这才将这头气鼓鼓的小郎君糊弄过去。
胡掌柜冲着梅问情狂使眼『色』,她才勉强给面子地点点头,安分下来搂着贺郎的腰,结果被贺离恨用力地打掉了手,梅问情毫不在意地又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后颈,手指冰凉。
贺离恨冷得想躲,听见她小声附耳,很委屈似的说:“你都把我的手打红了。”
“……我明明没用力。”他道。
梅问情还没哄好他,那头让胡掌柜喂进汤『药』的月郎终于有了动静。
月郎伏榻咳嗽,浑身发抖,让胡掌柜加了床被子也止不住。他脸『色』苍白,睁开眼时见到三人,神情先是畏惧,而后却又释然般垂下头。
他不说话,胡掌柜可忍不住,这狐狸娘子猛地一拍床边,质问道:“我待你也算不薄,就算我们不是真正夫妻,你也不必替那个什么蛛母来害我吧?难道她是你妻主,她让你出来卖你也干,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这不真就是鬼『迷』心窍了。
胡掌柜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梅问情先前还让贺离恨随便听,这时候想着哄他,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批评道:“太粗鲁了。”
贺离恨淡淡地道:“还是你高雅,够风流。”
梅问情竟然落了下风,一时没想出来话来回复他,只得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长发玩弄,看向垂首不语的月郎。
胡掌柜将他俩的事从头说到尾,不吐不快。骂得痛快了一回头,月郎伸手抹了一下泪,低低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嫖客。”
“我无情无义?要不是我,你早就在这儿被别的女人生吞了!”
“那个鬼东西才不是我的妻主,可是……可她能把我妻主的魂魄放出来跟我相聚,我要是不听她的,就再也见不到妻主了。”月郎越说声音越低,他浑身没有力气,靠在床榻内侧的墙上,手指揪着被子一角,“你要是真想报仇,那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胡掌柜愤怒道,她气得胸口起伏,“就因为这个,你就对怨魂蛛母百依百顺?跟了这么多女人,就是你妻主真的活过来,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的夫郎这样,心中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宛如一把刀『插』入心槽,痛楚难当。月郎抬起头,唇上有月牙形的齿痕,他道:“那我能怎么样?就连对我最怜惜的掌柜你,不也是随手就能将我送到别的娘子的床上么?”
梅问情本来还饶有兴致的旁听,这话一出,她连手里玩着的发丝都被人家抽回去了,她愣了一下,心中纳闷,这火它怎么还能烧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