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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王夫妇回京不久,他们身份高,辈分长,城中少有流言蜚语能传到他们耳里来的,顺王多年不在京城,对来道贺的官员也有些陌生,留下来的一位公子便在顺王耳边同他介绍。
年前的世家公子顺王认不大得,但说出老一辈的都是认得的,接了数位公侯和大臣,又有人上来见礼:“下官见过王爷。”
公子低了低腰,小声说道:“这位是江陵侯钟正江,五品官职,家中有一女为宫妃,是皇长子的生母,后边的是...”
顺王对宫中嫔妃不清楚,但天子有嗣,后继有人,顺王便是当时远在千里之外也是听说过的。顺王妃与高太后从年轻时便交情甚笃,高太后一直有心结天子无嗣,顺王妃作为高太后的知心人,对此也是知道的,消息传来时,顺王妃真心实意为高太后欢喜,还拉着他念叨了半晌才作罢。
顺王目光锐利,在钟正江身上打量过,抬了抬手,止了王府公子的话,江陵侯他还是知道的。顺王年轻时好舞刀弄枪的,性子豪爽,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粗狂:“江陵侯本王是知道的,上回本王还在京时,也见过江陵侯几回的。”
钟正江带着二爷三爷来拜见,听了顺王的话,面上露出几分怅然来,朝顺王解释:“王爷有所不知,父亲已故数年。”
大越爵位向来父传子,子传孙,这样一代代的绵连下去,父辈故去后,家中上奏请旨,身上的爵位才会传到下一辈来,少有例外。若天子下旨褫夺,在长者尚在便下旨把爵位赐到小辈身上的并非没有,多是世家巨变,闹到天子耳里由天子裁决才会发生。
顺王心中本就有猜测,得了证实,叹了口气:“当年江陵侯骁勇,还曾与本王同在军中待过些时日,却不想本王还健在,他倒是先走一步了。”
既是旧人之后,顺王也无意去为难,朝他们摆摆手:“不必多礼,都坐吧。”
钟正江虽是五品挂名闲职,但他身为江陵侯,爵位远超一品大臣,位置离着当主人的顺王也不远。倒是钟家二爷三爷两位,无官无职的,只得随着引路的小厮去了外边院子里落了座。
顺王又接连见了数位大臣,临近午时,客人都已到齐,后院顺王妃已经遣人来问开宴时间了,顺王朝一旁的王府公子点点头,示意他去叫了世子等人入内,准备开宴。
公子还没动,便现有公子大步跨了进来:“父王,陛下到了。”
顺王一惊,忙起身,大步朝外走。谁都不料本以为依顺王府的地位,宫中有赏赐下来是板上钉钉的,哪知竟让天子亲临,朝中大臣们相互看看,在心里把顺王府的地位又拔高了些。随即便随着顺王大步出去迎接。
后院的女眷同样得了消息,在一众小心掩藏着羡慕目光下,顺王妃扶着世子妃,带着女眷们迎了出来。
天子的马车从宫中刚出发,便有侍卫通知到顺王府,好叫他们提早做了准备。四车宝马出了宫,沿着外宫行驶片刻,悠悠行上了宫外街道,离了高高的城墙,城中的喧嚣嘈杂顿时传了进来。
角沿的宫铃清脆的响动,随着嘈杂的人声传进了耳里,闻衍闭着眼,靠着车架上养神,顺王府离宫中不远,过了几条街道便转了道,行进了高门大街上,喧嚣嘈杂顿时被抛在了身后,只有宫铃的清脆声。一路行至顺王府,车马停下。
杨培先行下了马车,在车外轻轻提醒了句:“陛下,顺王府到了。”
闻衍在里边应了声,杨培掀开车帘,闻衍从马车中走下来,顺王夫妇两个带着人已等候片刻,见天子驾临,纷纷行礼:“参见陛下。”
闻衍轻轻弯腰,亲自扶了顺王夫妇起身:“王叔与王妃不必多礼。”他转向府门乌泱泱跪拜的人群,收敛了脸上的客气,虚虚抬了抬手,沉声开口:“都起来吧。”
“谢陛下。”人群这才起身,却也不敢直视天颜,尤其是女眷,皆低眉垂眼。天子亲临王府,顺王妃的大寿便不同起来,有天子在前,顺王作为主人也只得小心相陪起来,朝府上引了引:“不知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里边已备薄酒,陛下请。”
闻衍轻轻颔首,当先登上台阶。
天子过了,顺王夫妇这才带着人入了府,顺王一干人等簇拥天子去了前院,顺王妃带着女眷们回了后院。
当前的都是各家的当家夫人,夫人们,姑娘们,姑娘们落在后边,三三两两的作一团朝里走。
钟家姐妹几个走在一处,顺王府的宴,来时老夫人和三位夫人再三叮嘱过,叫她们要谨慎,千万不能如同以往一般嬉嬉笑笑的。
说是顺王妃很看重规矩礼仪,才学又高,不喜女子没个温婉样子的。这与平日的宴不同,若是惹了顺王妃不高兴,往后名声都要差上一截儿。
尤其是钟家行三的钟蓉,行四的钟琳,二人去岁便定下了亲事,她二人原本是要送入宫中的,只落了选,便只能另择人选定下,三书六礼便与早早定亲的不同,如今行程已走完,几家都已商定妥当,钟蓉在年上出嫁,钟琳在年尾出嫁。日子离得远,就不容易叫人说闲话,觉得他们江陵侯府急着嫁女的。
她们二人是定过亲的,在行事上就更要小心,姐妹几个今日都是作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这会儿落在后边才露出些许来。
钟琳悄悄碰了碰钟蓉:“三姐,你这是怎么了?”
钟蓉自幼叫大夫人穆氏宠着,顺风顺水,胆子也非寻常闺秀,虽老夫人几个来时不住叮嘱过,但钟蓉天生就不是那等听话听安排的,她先前混在人群里大着胆子悄悄窥探过天颜。
天子身材高大,气势浑厚,一张脸格外俊美,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雍容气度一眼便能叫人折服,钟蓉未能进宫,反倒叫她向来看不上的入宫飞上了枝头,得了恩宠,整个江陵侯府再不敢说上一句。
钟蓉数次因钟萃顶撞老太太等人被呵斥,她虽如今撞上南墙,已经学乖了,不敢在明面上顶撞,但心里却十分阴暗的想过,天子登基多年,已快到而立之年,指不定早便如同侯爷那般大腹便便,富态体宽,哪有长平侯府家的公子,二人年纪相当,长平侯公子来侯府时,钟蓉便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过,正是年轻气盛,风华正茂之时,虽非那等品貌非凡之辈,但为人温和君子,钟蓉也是十分满意的。
与她相比,那庶女便是入宫飞上枝头又如何,也不过是伺候一个大腹便便的帝王,哪里跟她一般,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年轻公子,他们二人会互相扶持,琴瑟和鸣,她嫁过去便是正室,可非那庶女那般只是其中一位娘娘。
何况长平侯府公子会读书,有才情,与她书信也溢于言表,叫人欢喜,在宫中当那娘娘之一,也不过是能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岂止这门当户对的好。
因着这份阴暗心里,钟蓉自觉从钟萃手上找回了颜面,对即将要到的婚事也十分欢喜,甚至还亲自在嫁衣上缝了几针,更盼着早日与长平侯公子相依相伴。
直到现在,天子亲自驾临顺王府,与钟蓉想的全然不同,天子行经,众人皆要朝拜,钟蓉眼睁睁看着天子穿行,她一心期盼的如意郎君,在钟蓉心中犹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公子哥,在天子的映衬下,便如那萤火之光,叫皓月之辉遮掩了所有光亮,对比到了泥地里,皓月尘埃,而她,即将嫁与尘埃为妻!
最后一丝幻想被戳破,钟蓉哪里能接受得了,她向来看不上的庶女,如今却要生生的压在她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