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狱

第四十章

钱串子还想硬下去,却被几个同来的弟兄劝住了。

一个年长的老弟兄连连对肖太忠赔着笑脸道:“钱串子没说歇窑,没说哩。他哪会歇窑呀?他一家老小不吃饭了?”

肖太忠哼了一声:“那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快去领工牌?去晚了领不到工牌,又他妈的要骂人家为富不仁了!”

钱串子半推半就,硬被一帮桥头镇弟兄拉走了,走了好远,还回头嚷了句:

“有钱的全他娘的为富不仁!”

肖太忠却不再和钱串子纠缠,又盯上了从地上爬起来的曹二顺:“曹老二,你今天要是还识相,就赶快滚回侉子坡,要是不识相,就到沟下呆着去!”

曹二顺把一双穿着破草鞋的脚定定地踏在路道上,说:“你二爷今日哪儿也不去,就站定在这儿了,就和你们肖家拼到底了!你狗日的有本事就打死我!”

肖太忠手一挥,让几个窑丁拥到曹二顺面前,一顿没头没脑的拳脚,再次把曹二顺打倒在地,而后踢到了路下淌着污水的黑泥沟里。

路道上有二十几个窑丁守着,栽到沟下面的弟兄谁都不敢试着往上爬。只有曹二顺不服,刚落到沟里,就带着一头一脸的污泥血水,往路道上爬。肖太忠待曹二顺爬到路沿上,又是一脚,再次把曹二顺踢到了沟下。曹二顺破口大骂,挣扎着再次爬上来,还试着想搂肖太忠的腿。肖太忠身子向后退了退,躲过了,第三次把曹二顺踢到沟下。

这一次踢得很重,曹二顺在浅浅的黑水沟里挣了半天也没挣起来。一起从坡上来的弟兄都怕了,再顾不得和肖太忠一帮人争斗,抬起曹二顺,想回侉子坡。

一个弟兄仰着脸向肖太忠哀求说:“肖……肖队总,你们别打我们曹二哥了,再打就……就打死了,我……我们回去……”

肖太忠说:“这就对了嘛,别他妈自己讨打……”

却不料,曹二顺被抬到路道上后,竟不愿走,推开众人,晃晃地站起来,立在肖太忠面前像尊石像。肖太忠和窑丁们把他打倒一次,他爬起来一次。再打倒,再爬起来。到实在站不起来了,就坐在路道上。最后连坐也坐不住了,索性横在路道上躺下了。把肖太忠和窑丁们惊得目瞪口呆。

七个歇窑的弟兄见此情形都落了泪,后来也全躺到路道上,不论窑丁们怎么打就是不起来,生生地用自己的身子阻断了这条走人运煤的路道……

曹二顺挨打的消息传到侉子坡,大妮气疯了,扔下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冬旺不顾,抱着老七多子,扯着老六够够和五凤、夏旺冲到肖家大屋门前,要往肖太平院门上系绳上吊。曹月娥这才知道白家老窑窑场门口那血泪的、一幕,忙带着家人赶到窑场门口,恶骂了肖太忠一通,把曹二顺抬回了肖家大屋,还连夜请了居仁堂的王老先生给曹二顺诊伤。

刚抬进家时,曹二顺昏迷着人事不省,到半夜里才醒了。

曹月娥守在床头哭着说:“……二哥,你……你这是图啥呀?莫不是真的疯了?太平当着众人的面和你说得那么清楚,少谁的饷也少不了你的,你……你竟还是这么闹。”

曹二顺闭起眼不理睬。

曹月娥又抹着泪说:“二哥,你知道么?黑心的钱知县一下子就诈去了肖太平一万多两银子啊,你说,肖太平能不降点饷么?他也有他的难处呀……”

曹二顺仍是不睬。

曹月娥还想再说什么时,曹二顺已试着往起坐。待得坐起来,马上把曹月娥推开了,摇摇晃晃地下床要回家。曹月娥见拦不住,拿出二十两银子塞到曹二顺手上。曹二顺狠狠地将银子摔到曹月娥脚下,顺手又把桌上的一套细瓷茶具扫到地下摔个稀碎。

曹月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讷讷说:“咱曹家咋闹到了这……这地步?咋闹到了这……这地步呀……”

跌跌撞撞回到侉子坡家里,曹二顺又听到了老婆大妮和一屋孩子的哭声。

就在这天夜里,病了多日的冬旺死了。一直到死,一门心思闹歇窑的曹二顺都没到詹姆斯牧师那里去讨过药,更没请詹姆斯牧师来为冬旺诊过病。曹二顺像遭了雷击,一时间连哭都哭不出,只是禁不住地默默流泪。后来被一屋子的哭声闹得受不了了,就拖着带伤的身子,独自挪到土院里,坐在那块惯常坐的石头上发呆。

这时,月光下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一个人,是前曹团师爷曹复礼。

曹复礼走到曹二顺的对面蹲下了,哆嗦着手挖出一锅烟来吸。

曹二顺也闷头吸着烟。

过了好一会儿,曹二顺才对曹复礼说:“师爷哥,我……我家冬……冬旺死了,是……是我害死了他哩。”

曹复礼点点头,也开腔了——没接曹二顺的话,只说自己的事:“二老弟,我想好了,总算想好了,我……我就陪着肖太平死一回算了!不蓄私银的曹团再没有了,我……我还活个啥劲?”

曹二顺对曹复礼说:“我……我要是早到詹牧师那里去讨药,冬旺不会死。”

曹复礼对曹二顺说:“我……我明日就去漠河出首告官,只告一个肖太平!我是捻子的钱粮师爷,肖太平是捻子的二团总,其他弟兄我……我都不提……”

曹二顺对曹复礼说:“冬旺也是肖太平害死的,不为歇窑我哪会不管冬旺啊?”

曹复礼对曹二顺说:“我……我只说我和肖太平是趁乱混到你们逃荒的人群里来侉子坡的……”

曹二顺对曹复礼说:“他肖太平只……只要打不死我,这……这窑我就得歇下去,我……我就得让三省四县的新窑工都知道,老例就是五升高粱……”

曹复礼磕磕烟锅起了身,对曹二顺说:“告官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再和别人说了。”

曹二顺根本不知道曹复礼都和他说了些啥——待得后来知道却已晚了,这位师爷哥没能如愿以捻乱之罪和肖太平同归于尽,而是被漠河钱大人以一个诬罪活活弄死在县大衙的号子里了。

曹二顺却也不想问,只点点头说:“我知道哩。”

曹复礼挺伤心地说:“那我……我就走了?”

曹二顺木然说:“师爷哥,你……你走好……”

待得曹复礼走后,曹二顺才对着光绪八年可耻的夜空呜呜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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