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去,园中有古木茂盛,错落立着,在黑夜下涂抹出一片一片的黑影。脚下是修剪得整齐的灌木连成排向前延伸,构建出一条条清幽的小径。
高鸣就顺着这小径,在微淡的月光下,一人独行。
一来高鸣对这里边完全不熟悉,二来天色昏沉,只有暗淡的月光照亮。高鸣顺着小径七拐八拐的,竟然不知道绕到哪里去了。
高鸣唤出茵迪丝,再次提出照亮的请求。
茵迪丝还是满足了他的任性,只是淡淡地光芒完全射不出去,还不如月光能够照亮道路。
不过高鸣此举也不是用来照明找路的,而是来到大树下,向上边照了照,一跃,双手一钩,几个翻腾纵跃间,便上了树。
在树上眺望,与那灯火已经偏了好大一个角度了。
既然不认识路,那干脆不要路了,纵跃着过去吧。
高鸣看准了方向,直接撇开现成的道路,脚踏青青草,拨开灌木丛,直线通行。
其实园林虽大,却又能有多大?走直线很快便到。
拨开枝叶钻了出来,前边几十米开外就是那亮着灯的院子。但在此之前,却先有一座石头垒砌起来的小屋挡在高鸣身前。
小屋四四方方并没有多大,轻轻松松便能绕过去。但是,高鸣却一下子被吓住了,愣在原地。
高鸣心中踹踹地绕远划了个弧线转到石屋正面,果然,没有门,却是一块墓碑。
这石屋不是给人住的,而是某个人的坟茔!
谁能想到,这王府之中,竟然会藏着一座坟茔!就是皇族子弟死了,也不会葬在王府,应该葬在墓地啊。
高鸣仔细去看那墓碑,接着暗淡的光,高鸣也还能辨认出那些个字:爱妻白苏今瑶之墓;白胜立。
高鸣忽然想起丁八四先前对他讲的那些传言。
传言,信亲王白胜和一妖怪欢好。后来,那妖怪死了,这才娶的当今王妃。
那么,这座坟茔,想来就是白胜前妻之墓了吧。这墓中安葬的,是前王妃,同时,也是一个妖怪。
有没有王妃之名尚不知晓,但墓碑上却明明确确地写着,“爱妻白苏今瑶”几个大字。那么,这就是白胜前辈的妻子了。
大概,白胜前辈舍不得爱妻,亦或者,因为自己爱妻是妖怪,天下人都容不下。于是,白胜前辈便将爱妻葬在了自己的后院。
渐渐地,高鸣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
高鸣很自然地联想起丁八四和闽娘来,那悲伤又从心底的最深处翻涌而出,仿佛有汩汩的苦汁向上涌,直腌得眼睛发胀。
世人都说妖怪如何吃人害人,提起妖怪咬牙切齿,恨不得拨皮抽骨。可在高鸣的心中,从情感上来说,他却并不会那么想。至少不会那么偏激。
妖怪吃人,人就不吃其他物种了吗?更或者说,人就不吃人了吗?
一开始高鸣经常不自觉地就会回忆起八螅山的经历,除了悲伤,便是感动。有时候高鸣还会自责,甚至还会有些后悔。然而,却唯独没有怨恨。
然而事情已成定数,多想也没用。人死之后需要下葬,有些记忆也要下葬。高鸣就如下葬那般,将那段记忆一层一层地埋在深处。渐渐的,最近也就不常忽然无端地在脑海中浮现了。
可如今,见了这墓,却又被一下子牵引了出来。
“唉!”高鸣一声长叹。
轻轻地抚了抚冰凉的墓碑,墓碑冰凉,一如无情的时光。
高鸣心中想到,既然是白胜前辈的妻子葬在此处,今日自己又恰巧来到这里。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还是冥冥之中命运的牵引也好,于理于情,自己都是应该拜上一拜的。
高鸣当即在墓前站好,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清声说道:
“晚辈高鸣,今日无意间来到此地,竟然见到了前辈的安息之所。无心打扰,只是听说过前辈的一点点事迹,心中亦有感伤。更何况,晚辈与白胜前辈有故,受白胜前辈的恩典不少,本就该拜祭前辈。只是今日毫无准备,只能为前辈扣几个头,祭祀礼品此后再行补上。”
如此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堆,拜了三拜,又深深地看了墓碑一眼,叹一口气,收拾了情绪,转头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那片灯光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