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莫奈和我不一样,他是渐渐变得模糊和混浊,左眼和右眼看到的颜色不同,对光的敏感度也越来越差,后来的作品就变暗了,色调和光度混浊而阴暗,还有明显的对比感衰弱。
莫奈自己也承认,‘我对色彩的感受力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强烈。在我眼中,红色变得混浊,粉色也显得十分平淡,一些暗沉的颜色我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所以看他老年时期的画作会发现他描写的形体也显得模糊不清,当然仍然是精彩绝伦的作品。”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对艺术家来说,颜色是会随着生命变化的,如果它变化了,你也可以找到新的世界,去探索,去适应,创作出我们没有见过的作品。”
张扬试着鼓励丁家俊,抱着老师的善良和对学生的珍惜。
“但是老师,我不一样,恕我冒昧,你所说的,和我不同。我看到的颜色事实上更鲜艳,我很难和你形容,就好像一个近视的人突然带上了隐形眼镜,或者把一副画的对比度提高,再提高饱和度......总之,黄色在我眼里是太阳爆炸般的明亮,我有时候都睁不开眼睛,蓝色是最纯净的天空,我不像莫奈到后来看不出紫色和蓝色,我看得见所有的颜色,世界是更鲜艳的,有时候这种鲜艳,我想要用一块巨大的布把它遮掩起来,我觉得它鲜艳的有些......”
“有些什么?”张扬很有耐心,对优秀的学生或是天资稍稍不足的学生,全都非常有耐心。
这也是丁家俊第一时间想到来找张扬的原因。
张扬总是细心聆听学生的困难,努力解答学生的困惑,他智慧博学,总是能带给人信心和勇气。
“有些让我不知所措,我觉得鲜艳的过于不真实,所以我总是想着在调色上降低一些鲜艳度,让它们看上去更接近真实的,我记忆中的世界。”
张扬委婉地建议丁家俊去医院做一些视觉方面的检查,或者去神经科检查一下。
离开学校的时候,丁家俊想去画廊走一走,画廊二层有历届学生的参赛作品,丁家俊只是想看看自己大学时候的作品,虽然知道陈安妮的作品也会在二层展出,可是丁家俊并没有想那么多。
二楼画廊的结构很简单,白色展厅顶部是两个长长的椭圆形透光孔,光线交叉汇聚在正中间的雕塑上,那个雕塑是丁家俊和刘至一起完成的。
丁家俊觉得雕塑的颜色有些过于鲜艳了,明明是原铜色的,放久了最多有些自然泛红。可是现在,丁家俊眼前的这个圆筒形的雕塑,却像鲜红色的消防龙头。
“天啊,怎么会这样,采光没有变啊,明明应该是暗铜色才对。”
丁家俊的心情突然沉闷起来,胸口也有好几次刺痛的感觉。
这时候,一个人影在阴暗处游荡,哼唱着一首很老的歌曲,声如幽灵,形如鬼魅一般走进椭圆形光团中。
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
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
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
“seven。”
唱歌的人从阴影中渐渐走到光团之下,丁家俊定了定神,方才看清他的脸。
那张脸异常悲伤,却又异常鲜艳。
“当年我们一起没日没夜做这个雕塑的时候,安妮还有机会选择的。”
“啊,她不是已经选择了你吗?”
“我?”
唱歌的人名叫刘至,英文名和丁家俊一样随意,丁家俊的英文名是seven,而这个刘至的英文名是six。
两人在新生报道那天嘲笑彼此的英文名,随后成了同窗挚友。
兄弟之间爱上同一个女孩,实在是太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