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白脸黑袍 柒

在反复吟唱这段十六世纪预言家之时，埋藏于杨亦和耿思晗内心深处的“下心锚”被一点点唤醒。这是二人几年前相互间最真诚的约定，这是她们在约定好相互深度催眠后，各自在对方心灵深处种下的词语。虽然两人一直都在猜测对方给予自己的“那个词语”是什么，但这依然是两人约定好，必须相互守护的秘密。而两人把给对方种下的“下心锚”词语都选用了“小屋”，无疑是她们十余年共同生活在一起深厚友情的证据。

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一望无际的诵经大厅中，杨亦和耿思晗内心的自我逐渐被几年前深度催眠后的“小屋”这个“下心锚”唤醒。聪慧的姐妹二人在休息之余，用埋藏在黑色长袍兜帽里的眼神交换，就已经足以赋予对方在这无边黑暗中最洁净纯白的希望。

只是，凭借二人微薄的力量，如何才能冲破这个由数万教派成员控制的黑暗牢笼？如何才能逃离这个孤悬在超星系团阴暗角落的人间坟墓？如何才能帮助到那些同样被掳掠到这里的男男女女？如何才能让这个千年来阴魂不散的人类社会毒瘤被彻底铲除？

虽然没有语言交流，没有手势交流，甚至难以透过涂了厚厚白色粉末的脸庞来表情交流，但耿思晗和杨亦心中，却在想同样的问题。

与杨亦和耿思晗内心深处理智一起恢复的，还有二人的基本心智。在“真诚速补”的作用下，除了会容易被他人控制，受害人的心智也会降低到五岁至八岁的水平。而这里所说的心智，包括的是通常水平的理解力、记忆力、自控力、想象力、意志力、逻辑能力、思考能力等等。

教派中真诚速补所需要的三个原料中的“褐藻神经毒素”和“加尔各答三十七级香料烟”都是整个星系团中十分难得的物品。而由于从地球时代开始，教派就掌握了“赛拉胡魔鬼椒的辣椒素”的种植和培育方法，这种辣椒在家园星上的储备还算丰富。通常，在初期控制了它们需要掳掠的目标后，往往就不再对受害人使用这种昂贵稀有的药剂，而更多使用语言话术等教派积累多年的精神控制方式。

如果在真诚速补的作用下，受害者的心智会半永久地降低到婴儿水平，并且会根据受害者体质不同持续半个或是一个标准年。这半年到一年里如果持续对受害者施予普通药物或是语言话术的精神控制，尚可对这样的心智下降维持十分长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可以是数年或是数十年。通常，在数年或数十年的重复下，即便个别受害者的心智逐渐觉醒或恢复正常，也会被这样长时间的“熏陶”同化。

而这里的问题在于，它们没有考虑到杨亦和耿思晗的这种特殊情况，即在真诚速补还有微弱作用的时间里，通过往日深度催眠的心灵锚点唤醒自己。逐渐恢复后的正常水平心智，就成了杨亦和耿思晗与它们周旋的最有力武器。

在与耿思晗“眼神确认”后，杨亦开始在心中盘算自己的计划。一开始，她发现自己比别人更容易记住那些教派强塞给她们，并要求全文背诵的经文。那些没能在要求时间里背得那些生涩文字的人，往往会遭到小头目们的虐待。

虽然杨亦可以在所要求不到五分之一时间里背下那些东西，但她知道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正常心智反而会有风险，所以她也只是让自己表现得更快一点点，让那些小头目们高兴。有一次，耿思晗对小头目的问题对答如流险些让两人被察觉，好在那个小头目也由于长期的“低心智状态”而忽略了耿思晗的变化。这件事后二人眼神交流的时候，耿思晗似乎立刻明白了自己犯下的危险错误。

渐渐地，杨亦和耿思晗的“聪明”被小头目们“另眼相看”，而让她们各自带领着一百多人的小组来进行每天的诵经。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一个多标准年后，中层的教派头目发现二人带领的小组“成绩优异”，似乎能比别的小组更快地记住那些它们从历史旮旯里挖出来的晦涩文章。

就这样，教派中高层决定让杨亦这个有一点“特别能力”的人，去负责管理供应一万五千个底层教派成员每天一日两餐的中心食堂。在过去浑浑噩噩管理员的“工作”下，中心食堂的工作已经特别废弛，每天也仅能完成“喂饱”这些底层教派成员的基本任务。而差不多的时候，耿思晗被提升成了中层头目，去管理数千个底层教派成员的日常诵经。

杨亦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管理中心食堂的半个标准年时间里，杨亦指挥那些唯命是从的手下，在每天的食物里做了些许调整。她在食堂资料库里查阅资料时发现，“赛拉胡魔鬼椒的辣椒素”如果作为真诚速补的原料，需要在药剂里占据百分之十七的成分比重。当魔鬼椒作为通常调味品的时候，在每个菜里占万分之七就可以有“辣”的微弱效果。而杨亦自己试过，当魔鬼椒在食物中的含量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三的时候，辛辣所产生的痛觉会刺激到自己最不敏感的神经。

掌握了这个“窍门”后，杨亦便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在她开始负责中心食堂三个标准月开始，她每天都指挥手下的人，把以往在给底层教派成员食物中的魔鬼椒比例，逐渐从万分之七提高到万分之二十三、万分之六十一、万分之七十九、万分之九十七，直至百分之一点五。

这个过程又花费了大约半个标准年时间。杨亦知道，这个对魔鬼椒辣度适应的过程中，虽然食用者没有表现出对辣的不适应，但这种辣味对神经的刺激依然存在。而当多数人都适应百分之一点五辣味带来的痛觉时，她和耿思晗的机会就到来了。

在杨亦和耿思晗分别当上家园星中层头目的这近两年时间里，两人几乎都没有交流的机会，但她们都知道对方在为重获自由努力着。由于在被掳掠来这里之前，耿思晗在游历各个动植物繁盛星球时品尝了几乎无数的美***于此道的她自然能察觉到食物中辣味的微小变化，而她自然也知道这是杨亦做的“手脚”。

在这两年中，由于有了选择给底层教派人员背诵什么经文的权力，耿思晗便将一首古老的，激发人们心中向往自由歌曲的歌词，打散到了数十篇她每天需要向大家“宣讲”和“背诵”的经文里。经过两年的时间，她管辖的那近七千人的底层教派人员，都碎片化地记住了这首伟大歌曲的每一句歌词。

事后两人回到自己温馨小屋时回忆，那应该是她们被掳掠到这个无边黑暗“家园星球”的第八百三十九个标准日。那一天，杨亦把食物中的魔鬼椒含量增加到了百分之二点九。吃到那天加重辣味后“大杂烩炒饭”的一万多个教派底层成员，大多出现了十多秒钟的神经和肌肉痉挛。痉挛之后，流着眼泪、鼻涕和口水的，被从数个星球掳掠来的男男女女用自己久违的眼神诧异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每个人都穿着全黑的连帽长袍。

每个人的脸色都那样地煞白。

每个人都处于那个只有昏暗光线，看起来无边无际的黑暗大厅里。

每个人心中的光明心智都在辣味刺激神经下渐渐苏醒。

这时，耿思晗的歌声开始在这个看起来没有希望的大厅里响起……

由于长时间的无意义吟诵让大家的嗓音变得沉闷，但本身激情澎湃而且铿锵有力的歌词让大家热血沸腾。

最终，在歌声，在耿思晗，在杨亦的带领下，虽然大家依然穿着黑色长袍，但却不再头戴兜帽，也不再涂白脸庞。然后，大家便成了家园星新的主人。

在一段时间的计划和安排下，受害者们搭乘五个班次的飞船陆续回到了文明世界。

耿思晗和杨亦，这两位经历了磨难的好姐妹，再次回到了她们久违的家，久违的城边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