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寿君道,“也好,若是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妥之处,也一定请田先生回来,我要对他当面致歉。”
此时,坐下一个青年门客站起来道,“封君不用如此麻烦,鄙人知道事情的经过。”
灵寿君道,“请说。”
青年门客道,“田先生昨日无端被封君的姬妾嘲笑,便与长吏说出此事,长吏大人却如听而不闻,田先生就愤而离去了。”
青年门客说的很简单,可是在座的门客们却一片哗然。这些门客投入贵人的门下,大部分都端着一份清高,希望贵人以国士之礼相待。虽然也有些人为了功名利禄,什么都做得出,却不代表能被一个姬妾随意嘲笑。
姬妾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玩物而已,就算是封君的宠幸的姬妾,对于这些门客而言,本质也无任何不同,被这种低、贱的东西嘲笑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灵寿君面沉如水,走一个田子夏并不可惜,但若是将灵寿君一介姬妾都能随意嘲笑门客的事情传出去,不说此时门下客们会有多少寒心离去,今后天下之士又有谁敢在灵寿君门下托付?
而长吏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了。
顾微明跪在灵寿君面前,羞愧道,“此事是妾管教不严,让田先生受辱,让封君蒙羞了。”
“一个是我的长吏,行事无序;一个是我的姬妾,却待人张狂。是我不修德行,才使得他们如此,无关夫人。”灵寿君扶起顾微明道。
灵寿君又向宋玹和昭姬道,“我御下不严,让主公和封君看到如此丑事,真是失礼。”
昭姬笑道,“帝发不知履癸,子羡不识帝辛(2),连父亲都不能明了儿子的品行。怎么会因一个小小的姬妾做下的荒唐事,而非议灵寿君和君夫人的品行呢?灵寿君不需过于自责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若灵寿君处理得当,不仅不会损伤灵寿君的颜面,反而会给他赢得美名,如今就看灵寿君如何处理了。
宋玹道,“熙陵君说的是。有些人天生善于伪装,在需要奉承的人面前,就会行事得体。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才会暴露自己的本性,重要的是上位者的处理这种事的态度。”
灵寿君对长吏道,“你且说说田先生和你说了什么吧,一句都不许漏。”
灵寿君虽然声音不严厉,面上也几乎无怒色,却仍然让长吏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长吏哆哆嗦嗦的说,“今日清晨,田先生对小人说,昨日……”
原来田子夏早晨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来找长吏,说昨日被灵寿君的一个姬妾耻笑,长吏听他的描述,感觉像是薛姬。薛姬是薛家的庶女,又是灵寿君的媵妾,虽然也是姬妾之流,可是毕竟是最高一等的妾,这种妾在夫人离世后,被扶正也不鲜见。薛姬因生了庶长子庶长女,长子又几乎要认在顾微明名下了,而顾微明十年时间都没有生子,自然很多人就觉得嫡子无望。所以平日里长吏也要高看薛姬一眼,加之薛姬又对长吏加以笼络,所以暗地里长吏几乎是把薛姬当做未来的君夫人了。
而田子夏,虽然盛名在外,可是外表毫无名士风度,脾气又古怪,虽然被灵寿君拜为上客,可是来到灵寿君府上,却从来没有献出一疏一策。这种沽名钓誉之人,长吏看的多了,一般用不了几年,就会被灵寿君冷落,只当一个普通食客养着。
长吏在灵寿君身边这么多年,虽然心里极是瞧不上田子夏,但是表面上还是如常。不过田子夏清晨来找他时,他正在准备宴乐之事,毕竟要接待国君和魏国熙陵君,自然一切都要重新安排,忙的团团转。田子夏又怒发冲冠,毫无士子的风范,使他更加厌恶,后来又听到原来是薛姬嘲笑了田子夏。他便三言两语安慰了下田子夏,想着等一会先悄悄告诉薛姬,让薛姬送些东西给田子夏赔礼便罢了。
可是没想到,他在宴乐快要开始时发现田子夏不见了,他心中一惊,不会是走了吧,但是又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灵寿君上客的位置,多少人都争抢的头破血流也得不到,为了这种事情一走了之,犯不上啊。他使人去找才发现田子夏是真的走了,可是国君已经快到了,自己无法走开,只好让下人去追田子夏,暗自祈祷灵寿君在宴席上不会发现此事。可是竟然是国君提起了这个人。
长吏将田子夏对于那个姬妾的一些描述一字不落的复述了出来,灵寿君的姬妾不多,而媵妾又只有唯一的薛姬一个。因为媵妾和其他姬妾配饰有所不同,所以目标很明显。
顾微明悄声道,“田先生并没有说是哪一位姬妾,我使人去询问一下?”
灵寿君垂目半响道,“不用了。”他扭头对身边的近侍道,“去把薛姬的头取了,装在冰鉴里。”
长吏一听,几乎瘫倒在地上,灵寿君眼神平静的对长吏道,“你捧着薛姬的头将田子夏请回来,说此事是我任人不明,让他受了委屈,他回来后,我会亲自向他道歉。”
此话一出,门客们一片喧哗,这时刚才说话的那位青年门客举杯站起来道,“封君大义,重士人而轻美色,对我等以国士之礼。不枉费我等不远万里跋山涉水的投到封君门下。”
灵寿君面色不改道,举杯向众人道,“吾王行仁义之事久矣,如今我处事不过是上行下效而已。”说着转向了宋玹,“论起爱士,我远远不及主公,如此吾国才能转危为安,重登大国之列。”
众人皆站起来举杯向宋玹道,“吾王圣明!”
宴席重回热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昭姬知道经此一事,田子夏会被传的更为高洁、性格淡泊名利。而灵寿君爱士的美名也会有更多的人传颂,会有更多的士人投奔其门下。而薛姬,却连求证都没有,没有人会问她一句话,就消失在这人世间了。
昭姬看了眼顾微明,顾微明对她笑了笑,昭姬却无端的感到背后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1)周礼等级分明,吃甜瓜的切法不同等级的人都有不同
《礼记·曲礼》:为天子削瓜者,副之(削皮后纵剖为四,又横之),巾以缔(覆之以细葛);为国 君削瓜,华之(纵剖为二),巾以缔(覆以粗葛)……庶人虢之(不横断,囫固吃= =!)
当然平时吃瓜不需要这样繁琐,只不过特殊的场合,或者愿意装X者,可以如此~
(2)履癸:夏桀
帝发:夏桀的爸爸
帝辛:商纣
子羡:商纣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