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回过头盯着前方诧异道:“太子?”
他伸手拂过闲庭垂下的纤长柳枝,信步走来,汩汩流曳的波光映在他的脸上,嵌了日光明朗。
“本宫将世民支开了,一时半会他还不能来找你,正好有些话想对你说。”
心思微动,他刚才不是想支开我,而是要支开李世民?但见李建成从袍袖中拿出一方细绫手帕递给我,将其展开,帕子上用细笔勾勒了一个男子的轮廓。我不解看向他,听到:“如墨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到底是在东宫出的事,本宫自然不能草草了之。暗查了许久总算有些眉目,这个人你可见过?”
我重新认真地辨识画像上的人,总觉眉眼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见我的反应,李建成道:“看来你是没见过,这并不是东宫里的人,甚至不是宫里的人。”我敛眉思索道:“如墨死在东宫里,这个人又不是宫里的人,那他……是混进宫里的?”我复又摇摇头:“这不可能,皇宫禁卫森严,寻常人怎能随意进入更如何在里面杀人呢?”
拿在手中把玩的柳枝被从中折断,李建成面上含了破冷的笑意:“足可见不是寻常人。进出东宫若无人之境,于东宫中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当真是有趣得紧。”我见他神色凛冽如冰撷了杀意,目光却邈远深邃隐含着涟涟精光,心中起意:“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他转眸看我,收敛起的目光有一瞬晦暗不明:“本宫心底有数,只是欠些证据而已。不过不要紧,即便有了证据也奈何不了他。”
“是谁?”我向前一步追问,他却松了紧绷的神色,恢复了与往日无异的温润浅笑:“看你和世民相处得甚是融洽,倒真是新婚小夫妻如胶似漆的感觉。”
看他的样子我知道即便我穷追猛打他也是不会回答我的问题,却不能如他转变得得心应手,听了这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心里还在想着如墨的事情。
面前骤然暗下来,李建成从湖畔设立的石凳了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颇有感慨道:“你有些变了。”“嗯?”因心有旁骛一时辨不明他话里的意思,却又听他继续说:“从前的忆瑶公主好像是拓在画里的,一颦一笑都谨守着该有的分寸法度,只可远观难以靠近。”我笑着接道:“那现在呢,我不守分寸法度了?”他微微颌首浅笑,顺手折下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菊:“而今却像是开在这湖光山色里的花朵,有了生气,宜喜宜嗔。”
我道:“太子这种说法真是新奇,从前竟没看出你还是个有闲情雅兴品花赏画的人。”这话刚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暗恨自己忘形口无遮拦,遂偷偷去看他,但见他稳弭无波的眼眸中略微一黯,面上的笑容却还未褪去,方才的一黯更像是被碎叶闲花遮出的翳影。
隐约有喧闹杂乱的声音从前庭传来,打破了原本静山细水的安寂,也打破了流转在我们之间尴尬无言的气氛。李建成随手招来一个走过的小厮,问他出了什么事。
小厮道:“是从扶风郡来迎亲的姑爷出了什么事,在前厅起了争执。”李建成摆摆手让他走了,转身对我道:“世民和道玄都被我遣走了,前厅没个主事的人,本宫前去看看。外面杂乱,你就安心留在这儿吧。”我点头应下,眼见着那抹朱红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绿柳竹阴中,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在湖畔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绕过湖泊向东出厢房走去。
新娘子的闺房该是热闹喜庆得,但除却前厅一派喧哗鼎沸,整个后院安静得如与世隔绝的寒潭山涧,越是往厢房走,越是安静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印象中家音的房间就是在此处,外面大片的海棠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径静立在日光里。透过高悬起的轩窗可以看见,身着桃红花裳的小丫头将家音团团围住,从宝蓝描钿的圆钵中取了胭脂替她敷上,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发钗熠熠生辉。良辰美景,却加剧了我心底不安,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女孩不是应该顽皮嬉笑,闹作一团得吗,怎么竟都如此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会有个高氵朝,今天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