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是想告诉林书茹,其一,如今林书茹自说不嫁冯世安,可有林老太太和沈氏在那旁撺掇林大老爷去同冯世安的父亲冯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这回事,他们俩的婚事大约就会像上辈子一样成了。其二,冯世安给出的信号很明显,他瞧不起林家,至少瞧不起林书茹这一房。他用的是“攀”字,高攀的“攀”。
在这个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终生的年代,还真不是林书茹想不嫁就不嫁的。另外,林书茹因为冯世安话语中暗含的对于自己和林家的鄙视之意而怒火难当。
上一世,她是一个无父无母又极少亲戚的孩子,孤零零地跟着爷爷长大。这一世,她生在三代同堂的林家,有了父亲和母亲,更有了许多同为林家的亲人。即使他们各有各自所爱,各有各的算计,林书茹仍然很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大家庭。
正因为她曾经心念念而今终得了,存在心头护之如珍宝般的珍惜,所以她对冯世安所说的那番轻视之言无比反感。
林书茹冷了眼,对冯世安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大人们说不成这门婚事,且我绝不会嫁到你家,你就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吧。”
她的眼神、动作、语气,完全不像个六七岁的娃娃,倒像是个有着少年意气的女子。
冯世安横眼朝她,与她递送来的冷眸针锋相对。
这才是林书茹本来的面貌吧。披着柔弱不堪的外皮,却是个如此眸光凌厉的人。当初他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女人藏得如此之深。
冯世安讥笑着望像林书茹,点头道:“但愿如此。”似乎说明冯世安此人打心底里认为,林书茹会死乞白赖地赶着嫁到冯家去。
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让这个男人认为,一个女人会不折手段地嫁入他家?
或许只是因为男人确信,这个女人爱他,爱得没了底线和尊严。
虽然如今的林书茹已经不是冯世安口中所说的那个林书茹,但现下听到冯世安如此说,仍不禁替这副身体从前的主人凉了心。
一个人,手托满腔爱意,而另一个人,却对之不仅仅是漠视,更带有深深的讥讽和鄙夷。
不错,冯世安有着一副好皮囊,再加上如他方才所陈述的未来官运亨通,长大后或许可以让很多人见之倾心。
可林书茹讨厌他践踏别人真情的模样,讨厌他高抬着自家、自己,将别人低看入泥塘的模样。
林书茹从未如此直直挺着脊梁,面对冯世安的满面嘲讽道:“不必但愿,必定如此。”
冯世安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却被林书茹叫住。
“怎么?”他停了步子,回过身来问。
林书茹说:“我还是想问一下,那个时候你究竟有几房姨娘,几个通房?”
沈氏没有当家主母的能力,却也没能力如林老太太般将家里头搅合得鸡犬不宁。林书茹深信,如果冯世安的后院中没有一个挑拨风浪的人,冯世安定不会觉得那个同沈氏相同脾性的林书茹没有持家之力。
冯世安有些奇怪,林书茹应当十分清楚这些,为何还要一再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她说是想要帮他找因由,如今两人已经将该说的话都挑了明,冯世安倒很想听听看,林书茹究竟能帮他找出什么样的因由。
“三个姨娘,四个通房。”
或许这个数字在那个年代并不出奇,可林书茹并不是从前的林书茹,她接受了许多年一夫一妻的教育,如今好不容易又接受了林家这样加多一屋姨娘的存在,如今听了冯世安的回答,一下子没有反应得过来,脱口道:“这么多?”
冯世安凝着她的眸子,奇怪她为何像是从不知这回事情的模样,心中思忖着,一时没了言语。
却在此时,听见林书茹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丧心病狂之人为何只杀了施姨娘一个?主母要罚个姨娘,可以用千般种方式,可她为什么没有选择一种对自己杀伤力最小的方式,且还是在施姨娘怀胎四个月的时候将她亲手给了结了?”林书茹说的时候,自然的用了第三人称的方式代入了有关于已逝的林书茹的疑问。
她记得从前看过一些的书上说,姨娘这个身份并不真正算得上是家中的主子,若是没有生养的姨娘、通房,跟个婢子的地位差不多。若是生养了,得个少爷当然能将地位抬高许多,倘若是得个小姐,那也能稍稍得些地位。当然,如果是得了家中之主另眼相待宠而跃矩的,自然要另当别论。
所以,没有哪个主母会在姨娘、通房怀了孩子时下毒手,因为姨娘生了孩子,依着规矩主母是可以认了抱来自己屋里养的,且女人生了孩子时和生孩子后身体不会太好,能做手脚的地方实在是多了去了。
沈氏有些糊涂,却并不傻。她所教出来的孩子或许会有些糊涂,但应该不会傻成这种地步。
定是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时候的林书茹疯狂至此。
杀人者罪孽深重,是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可如果有些事情将一个人逼迫得丧失人性至此,这个逼迫之人是否也该承担一定的责任?
想了这许多,林书茹对冯世安道:“我大伯跟你父亲那么熟,定也了解得你的许多。若你真的那么好,大伯为何不将林琴茹嫁了你,却顺了祖母的意思将我说了你们家?所以,冯世安,你也别太高看你自己和你们家。”
说罢,林书茹讪然一笑,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