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似乎有些眉目,只是朝局一直复杂,又牵连着袁家和他,他也未静下心来为身边人打算过……
袁亦儒便安了心,道:“倒是复杂。这需要闹得几日才能出城?”
林书茹认真想了想道:“双身子的人,脾气自然燥些。两日吧,最多三日。”
时间是有些紧,却是从家中矛盾抽离出来的最好办法。林书茹信任碧婷和芳草,就像是袁亦儒信任南柒一般,唯有将这场重头戏,押宝在她们身上。
第二日一早,请安的林书茹姗姗来迟。
王氏道了几句,她却依然漫不经心,推是有了身子特别的不舒服,想来王氏这没有过身子的人,应是不懂其中的难受。王氏被她一番话堵得面色青白,咬死了牙关偏偏无言以对。
可王氏的无所出,并不是她一人的心病。王夫人是王氏的婆婆,更是王氏的姨妈,如今侄女受了这许多气,又加之老太爷常常将话一说回头,言语中就有些埋怨当初极力要求同王家联姻的王氏的意思。
也因此,林书茹这话一出,惹怒的不仅仅是王氏,更还有她的婆婆王夫人。
王夫人当即翻了脸,将林书茹披头一顿数落,最后直训得林书茹潸然泪下才收了尾。
可这话收了住,心里头的算盘就不停了。王夫人就有了主意,想是要给袁亦儒的房里添些人,压压这身份不高,却偏偏火气越来越旺的媳妇的脾气。
王夫人这念头一动,就有许多人挑了头去寻人。
且不说袁亦儒克不克妻,单是袁家的锦衣玉食,放了外头的低门矮户,总有人愿意进屋。加上林书茹活蹦乱跳在这里,难免有人去卜算自己的命势,也难免有人一往直前,而就在此时,林书茹的房里出了事。
林书茹的陪嫁丫头里,一等的就只有碧婷和芳草。两人虽是性格迥异,却奇怪的未生过什么矛盾。与呆呆愣愣不通人情的芳草相比,碧婷显然受欢迎的多。单是谈吐礼貌且有所节制,貌似得林书茹的信任也比芳草更多些,好似许多时候,芳草还要得她的示下再去行事。
碧婷比芳草的年岁稍大些,只是当初进林府的时候有些晚,可近身侍奉林书茹的时间上,听说是比芳草要长些。
也不怪林书茹一早是替她张罗相看人家,将她排了前。
可似乎,碧婷这样半小姐的过着,舍不得嫁去清白人家,口口声声说要侍奉林书茹一辈子,便怂着让芳草顶了嫁去林书茹帮看好的人家。
芳草一惊,冷不防出言指责起碧婷来。两相争执间,便将陈年的积怨尽数抖落出来,也就撕破了脸。
就有人来探碧婷的口气,说是夫人要将她抬了姨娘。碧婷便歇斯底里的哭,就道是芳草其心可诛,跪在夫人院外以死明志,便是往日里同芳草的那些情分半星也不剩了。
于此,也可瞧出林书茹多么难容人,就是陪嫁丫头听了有抬姨娘的风声,也要以死明志的。
芳草却是个嘴笨人,不仅嘴笨,人更憨直。没说就是没说,说了就是说了,多话也没个半句,结怨更深。
这事情出了前后不过一日,就有了林书茹要为芳草结亲的意思。也不知碧婷这样巧言之人,是使了什么样的法子,不仅重得了信任,还转手要送芳草出去。
芳草得知,默默然背了身子哭了一阵子,待擦干了泪,就去寻林书茹。
林书茹正由碧婷扶着看院里才修剪了枝叶的花草,便见芳草跪了她面前,道:“许多年前姑娘曾说过,若有一日芳草不愿继续服侍姑娘了,也可自请离去的,不知姑娘可否还记得?”
林书茹想了许久,问她:“我记得那时所说的,是若你不愿服侍我,可自请离去的意思是回了母亲的屋头继续洒扫,什么时候变成了真的离去?”
芳草就道:“原是在林家,自然离去是回了二太太的屋子。可如今跟着姑娘来了袁家,便失了回林家的退路。”芳草咬咬牙,继续道:“芳草是个蠢笨的丫头,总是有着蛮犟的脾气。还请姑娘念了曾经的话,放奴婢一个出路。”
林书茹不解,问她:“我又如何你了,不过昨日说你们二人话重了些。如今你看,碧婷都好了,你跟我犟什么?”
芳草低着头,道:“陈年的怨恨都上了台面,说是一拂而过,奴婢却知道是假的。与其留我与碧婷两人相怨,行事不顺或因怄气而指派失当,误了姑娘的事情,不如让芳草去了吧。”
林书茹沉默,转头望着碧婷。
碧婷垂了头,实话道:“却不知她对我怨恨如此之深,……”
所以,还是放一人去吧。
碧婷不见得是个怎样大度的人,芳草也不见得小鸡肚肠。然而既然翻了脸又隔着颇深的陈年积怨,瞧了一天半好戏的王夫人都道:“若不放个出去,怕是她身边以后都是没完没了的呢。”
双身子的林书茹燥虽是燥,可基本的理智却还是有的。
袁家虽轮不到她管家,自己这一方院子却必得要自己打点得井井有条。如今身子渐重,若因这两个贴身丫头的不睦出了岔子,危及到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蛋一个。
芳草收拾东西的时候,林书茹几次着人来问了,是否外头寻了门户?今后如何打算?可是要回林家?或让托人说去别家也是可以的。
这些问话的语气渐低,恍惚间让她想起林书茹询问她是否愿意跟着自己时那商讨的模样,又是多年侍奉的情义,于是泪如泉涌,拿了林书茹亲递来的身契,拜在她跟前嗑了数个头,后才潸然离去。
她前脚出府,袁亦儒跟前的南柒也沉着头,毫无征兆和理由的请辞。
被回了屋的林书茹撞了正着,怅然神伤了许久,同他说:“我这有五十两银子,帮我带去给她。”
得了身契的奴才们没了主家,十之*即会返乡。南柒套了副车马,让芳草坐了进去,自己牵了缰绳走,被远远随在后头的人盯着出了城,又往幽州的方向行了半日,终于不见了尾随之人,想来一是觉得他们这样的虾米样不重要的人儿,没有专派一人盯着的必要,二来,或是因为这场女人间纷纷争争挑起闹剧有着完整的前因后果,这才没了怀疑。
南柒却是谨慎,再向幽州的方向行了一日,等清楚确定了后头再无人看顾跟随着,即刻调转马头,朝漠北的方向赶去。
夜里,林书茹问袁亦儒:“幽州的方向是哪里?”
袁亦儒朝浩淼天际看了看,抬手指了东南侧。
林书茹问:“那漠北呢?”
袁亦儒就指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
片刻后,林书茹再问:“那廉州呢?”
袁亦儒就朝正南的方向指了指。
林书茹失了神,不知是想起久病不起的五皇子,还是在想象着那让林家三小姐换了头面,有了焕然一新人生的陌生山水。
十日后,传来边关告急的消息。朝堂上如炸锅一般,圣上却倒仰在龙椅上昏昏欲睡。
他近日来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越来越不精神。勉力撑着,却还是难以为继。
一剂一剂的药喝下去,却没见得好,反而愈加严重,他觉着有些不祥,偶尔会想,是不是自己时日无多了。
堂上的争论声嘈杂得不行,偏偏他一个字都听不清,犹如蚊蝇般嗡嗡的喧闹着,实在是闹心。
他的脑子里有着各种纷杂的思绪,明明是清醒的,却睁不开眼来。慌张无措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抓之下,失了身子的平衡,哄然倒地后,思绪就断不可续了。
国中朝局还没稳多日,圣上又起了急病。想及庆历皇帝那突发的去世,京城里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因朝中没了理事、决事的人,内阁几派纷争,颁出的政令每每朝令夕改,就有抵御戎狄的将军写了封书信过来,斥责这般行事,边疆这几场大败皆是因这样的指挥失当造成,最后求朝廷让王老将军回去。
好不容易唤回来的人,自然不能让其回去。太皇太后仿佛一点儿都不担心边疆上屡败屡战的战乱会失去多少土地,倒在猛地在后宫掀起一番波澜:查得圣上近一月服食的药,与吴太医开出方子多了两味,本是生血的,却在这方剂里因是过当,而变成大煞破血的用处。
难怪圣上身子每况愈下,这是谁人想要谋了当今圣上的性命。
太皇太后随即将姚贵妃禁了足,虽然还有些别的嫔妃一道被禁足了,明眼人却一看就知,不管最后查得是谁在药方里动的手脚,又或是添减间的无意过失,姚贵妃是决计逃脱不了的。
而还有些人却更知道,但凡是害命的案件,必要怀疑那得益之人究竟是谁,谋害者大多在此之间,*不离十。
姚贵妃的长子早年夭折,次子为太子,却是年幼。她的地位并未不稳,太子的地位也未受到动摇,凭什么要在圣上身上下手。
而反观太皇太后那边,揣测之人尽皆默默不语了。
边关节节败退,基本没有胜过,就有人谏言全力驱除戎狄先,太皇太后便道了句:“内事不安,何以攘平边疆?”
此言一出,堂上鸦雀无声。
几日后,太皇太后捏了一手证据,陆续间姚丞相被夺了官职,下了死狱,皇贵妃、太子被杀,皇后从宗室里挑了个不出10岁的孩子立了太子,与姚家连成一脉的冯世安也背囚入了大牢之中。
姚家轰然倒塌,连带着京城大小官员升降,圣上的亲兵精锐早被调去护送前往廉州的御医,听说仅剩不多的被守护京城的甘将军稳了下来。又因戎狄大举犯边,国中军士全数压在边境上不得抽身,于是禁城中的一番动作,居然没有遭到抵死的反抗。
太皇太后手起刀落,几日之内杀伐得如此干脆,原也是破釜沉船之势。却不想这日清晨,连禁宫中都听到了城外渺渺而来的鸡鸣之声,顿时吓做一声冷汗,忙叫人去看。
然后,破空一般的禁宫之门开启声传来,就有人回她道:“顺天府府尹的郭大人倒势了,杀了甘将军将谨王的军队放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