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程使君与田将军对军纪要求过高罢了。此时陛下所要做的,非是军纪,而是如何赏罚的问题。”
“不然打了胜仗,陛下反而要整肃军纪,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
曹叡闻言,点了点头,笑道:
“此言有理。”
这么说着,他手里所拿的田豫的战报,似乎不小心没拿稳,飘落到案上。
廉昭一看,心里已经明白过来:陛下看来是有了决断。
看来还是程使君更了解陛下啊,知道陛下喜好明珠……
不久之后,曹叡下令赏赐参与成山一战的将士,青州诸将皆得赏。
而阵斩周贺的田彭祖,仅与青州诸将同赏。
至于田豫,则是功不见列。
田彭祖得知此事,愤然大骂:
“定是那程喜,背后作祟,大人何不上奏言明此事?”
田豫却是默然许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此乃是吾失言,陛下对吾加以警告吾尔,与他人何干?”
言罢,不再论及此事。
话是这么说,但田豫心里心明白,陛下向着程喜而不向自己。
极有可能自己在阵前所言“国之大败”,被人告到了陛下耳中,引得陛下不悦,所以故意压下了自己的功劳。
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
无论是王雄也好,程喜也罢,他们的身后的背景,皆远胜自己……
已经快要到年底的建兴十年,最东边的成山之战,大概就是已经过去的大半年里,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冲突。
原本是聚集了汉魏两国大部分兵力的关中一带,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长安的司马懿,仍是在默默地屯田,安心当起了老农民。
长安南边,隔了一个秦岭的南乡,则是迎来了它特有的热闹期。
南乡学堂现在已经扩建到了小半个南乡内城。
几乎是每年都要扩建一次。
而南乡学堂原本用来培养工头的那一部分资产,早就已经剥离出去,重新成立了南乡预科学堂。
现在南乡光是进出的大门,就足足有七个。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七个大门,每个门口都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人。
每个人都想拼了命往里挤,实在是挤不进的,就掂起脚步,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面看。
就连平日里给人当脚夫,扛麻袋的苦力,今天都集体放了假,围成一圈,死死地盯着学堂的门口。
准确地说是盯着门口那张大大的红榜,每一个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努力地捕捉最里面传出来的名字。
今天是南乡一年一度的最大盛典,南乡学堂入选学生名单公布的日子。
上至富豪财主,下至苍头黔首,不管有没有人参加学堂考试,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当然,权贵们和顶级家族是不用参与的。
毕竟他们各有门路。
交易所今天也特意关门一天,给南乡学堂让出主角位置。
以前的南乡学堂,控制着工坊等管理人才的输出。
随着凉州考课的展开,第一批学堂的学生被冯刺史带往凉州,标志着南乡学堂正式开始为大汉输送管理人才。
太学是暂时搞不成了。
因为几年前天子都跟许慈说过了,当前紧要之处,是如何还于旧都,恢复太学的时机暂不成熟。
言外之意就是太学在收复长安之前,是搞不成了。
所以南乡学堂就成了太学的过渡,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毕竟皇家是学堂的原始股东。
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派太监宫女到里面学习。
现在管理内府的皇家奴仆,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
而最受大汉士子爱戴的向朗,又一直是住在南乡学堂里。
喊“恢复太学”喊得最响亮的许慈,前年也跑去南乡学堂混吃混喝……
可以说,“官产学媒”四项,南乡学堂都沾了,已经开始形成某种奇怪的混合体。
为大汉输送官吏人才。
为各个种植园、工坊等新兴经济输送管事人才。
打破世家的智力垄断,给各个阶层打通一条学问的通道。
至于媒,则是南乡学堂所特有。
虽说以前的风评,也算是媒的雏形。
但对于南乡所流行的说书,评书,说唱等新型媒体来说,传统的风评就有些不够看了。
想要进入南乡讲武堂的学生,都会有一个实习期。
这个实习期,就是跑去各处说书,说唱,或者组织说唱啥的。
美其名曰锻炼演讲能力。
据某些小道消息说,讲武堂的学生在进入军中后,会经常给将士教识字,讲学等。
最重要的是,他们很能鼓动将士的士气。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从上到下,牵动了不知多少个集团的利益,所以能通过考课正式入学南乡学堂的学生,确实有资格受南乡所有人的瞩目。
“王胜!王胜!
“王胜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想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
很快,远处传来一阵欢呼。
当然,更多的人,却是齐齐叹息一声。
又少了一个名额……
特别是对于苍头黔首来说,这可能是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机会啊。
“罗黑,罗黑……”
听着从里到外传递出来的名声,有不少人脸皮一抽。
这特么的都什么破名?
苦力脚夫的人群里,一个汉子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神色。
他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脸泛起了油光,耳朵竖得直直的。
倒是旁边的工友推了他一把,兴奋地叫道:
“罗黑,是黑娃,是黑娃吧?”
“是……再听听,再听听,莫要听错了……”
黑脸汉子反手紧紧地握住工友的胳膊,嘴里喃喃地说道。
“错不了,是黑娃!”
前头又有人挤过来,大声地对黑脸汉子喊道:
“七班的黑娃,我听得可清楚咧!没错!”
“真的?莫要骗我!”
身为正主,黑脸汉子反是有些不敢置信。
“莫得错,莫得错!”
“噫!入了!”黑脸汉子双手一拍,狠狠一跺脚,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有些颠狂地大笑起来。
陪着他前来的工友们皆是欢呼起来。
听得这些苦力脚夫毫不掩饰的大笑声,有人忍不住偷偷骂了一句:
“当不是人子!凭什么南乡这些匹夫就能不花钱入学?”
想起自己出了老大的价钱,都没能把孩子送入学堂,这人就是狠狠地“呸”了一声:
“入娘的!连入院生娃都是南乡人优先,还有没有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