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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为秋。
有风。
风过,卷起遍地落叶,飞出漫天萧索。
有雨。
雨细,绵绵密密,飘洒着万千凄迷。
秋风秋雨愁煞人,离别的日子,是不是都如此阴郁?
风雨亭上看风雨,入目尽是伤心事,到这儿来赏风景,需要的不是闲情逸致,是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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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铮站在亭外,任秋雨落上青笠,任秋风拂动蓑衣,他的脸漠无表情,恍如铁铸。
他静静的看着亭内和他一样戴青笠着蓑衣的铁心苦,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铁心苦开口了,声音冷涩:“我追了你三天,不眠不休。”
铁铮漠然:“到底让你追上了,不愧是成都第一名捕。”
“老了,不中用了。什么第一名捕,还不是每次都慢一步?”
铁心苦像吞了一肚子黄连,连声音都透出股苦味。
“杨百万,李富山,张轻蝶,赵三江,雷横,王雁,加上七天前的冯连春,你已经背了七条人命。”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就不该死?杨百万为富不仁,李富江敛财为恶,张轻蝶逼良为娼,赵三江横行无忌,雷横手黑心狠,王雁狡舌毒计,冯连春买凶行恶,哼,谁没欠命债,谁没犯王法?”
铁铮笑,有笑容没笑意的笑。
“法不公正,刑不严明,我只有以暴易暴,以非法维人间正道。杀戒已开,杀一人是杀,杀百人也是杀,杀一人是死罪,杀百人也是死罪。”
铁心苦缓缓摇头:“不可以,侠以武犯禁,实不可取。这世界该有准则以依循,每个人都该有约束,那就是王法之所以存在的原因。自命为侠者目无法纪,口称为民为道为义,实际是为感情意气所左右,行事凭一己之喜怒好恶却无长远之是非对错,徒增纷扰,徒添恩怨,若是人人如此,这世界还不乱了套?”
铁铮漠然,寂然,冷然:“立法不公,执法不严,循法以私,枉法以势,法又有何用?这世界早已乱了套,再乱些又有何妨?或许就能惊世醒梦也未可知。你不必再说,我只想知道,现在,你,是‘白发三千丈’,还是铁心苦?”
——“白发三千丈”是成都府第一名捕,奉公守法,铁面无私,不枉杀一人,不放纵一凶;铁心苦是我铁铮的生身之父,授艺之师,是我出生入死的同僚,是我并肩作战的知交。
——你来,是辑凶归案,还是为子送行?
短暂的沉默,风雨更显阴郁。
铁心苦慢慢的除下斗笠,露出一头白发,慢慢的脱下蓑衣,现出一身布衣,他的脸浮上年萧杀秋意,他的身上流动着森森杀机。
“我没有海捕公文,没有着捕快衣饰,没有备别酒,没有摆离宴,我不是‘白发三千丈’,我不是铁心苦,我只是一个武人,一个江湖客。我来,不为擒你,不为送你,是,杀你。”
看着铁心苦沉凝如铁的面容,听着铁心苦冷硬如铁的声音,铁铮的心一寸一寸的硬,十分十分的冷,百丈百丈的沉。
到后来,硬成了铁,冷成了冰,沉到了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束手待毙不是我铁门之风,我要放手一搏,我会舍命相陪,我必须全力出手。”铁铮的声音重若千钧却又豪兴飞扬,还带了隐隐约约的痛。
毕竟是父子,毕竟是师徒,毕竟是同僚,毕竟是知交,毕竟都是好人,毕竟谁都没错。
错的也许是这个世道。
铁铮徐徐除下青笠,脱下蓑衣,决战在即,他不能让斗笠阻挡他的视线,不能让蓑衣妨碍他的行动,面对铁心苦,他不敢有丝毫疏忽。
蓑衣脱下,他也一身布衣,青笠除下,他也白发如雪。
他不是生来白头。
他今年刚好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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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心苦也不是生来白发,但他的外号叫“白发三千丈”。
提起“白发三千丈”,不知道的人并不多,提起铁心苦,知道的人却也不多,想来是名号太响反倒让人遗忘了真名,有人甚至以为“白发三千丈”就是姓白。
他少年即投身公门,凭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副侠肝义胆,加上手中一把铁尺一条铁链,平了多少冤案,破了多少奇案,抓了多少凶徒,擒了多少大盗!
这个“多少”到底是多少,无人考证,不过,据说他每破一个案子或抓一名凶徒就会添一根白发。
究其原因是他对经手的案子太负责太认真,不管那是小鸡失踪还是小姐遇劫,也不管是抓毛贼还是捕大盗,那自然不是什么轻松差事,当然会大耗心力。
他十七岁出道,二十六岁娶妻时发已花白,次年得子铁铮,铁铮第一眼看到的父亲就无一丝黑发。
小铁铮渐渐长大,对父亲的白发极为好奇,常常问个不休,铁心苦只是笑而不语,直到有一次喝醉了酒才算给了一个回答:“若你和爹一样,也会有一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