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冉琴咬着拳头,死死克制着发涩的喉咙,任凭眼泪兀自垂落却半点声响也不敢闹出来。若是在这儿嚎啕大哭,把玄龄引过来,只怕就白费了师父一番苦心。
“现在你可知道,玄龄后心之处那骇人的刀疤是从何而来?”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用衣袖抹干净眼眶的泪珠,仰起头看着言之清。
“这儿的医书,我要你在这儿住的这几日全抄好带走,照我给你说的法子,从今年四月起每日给他煎药服用。”
“这……他……他自从与我结为夫妻,似是每年四月好多了,顶多就是烧几次,并不会像往年那般失控。所以这药是为了让他平复情绪么?应当不必这么麻烦……”
“听好了!病由心生,虽然他与你结为夫妻,至今已然无大碍,可常年的气郁累积,已然阻塞了他四经八脉。且他这心被人用刀刺穿,幸而被我开胸缝合才免于一死……可他这缝合他心口所用之线,乃是我祖传之物‘碧蚕丝’。
我将碧蚕丝配合蛊王的茧丝糅在一起穿合了他心脏,才保住他性命。方才我按上你手腕,你手腕之中的脉象,足见你是独孤家的人,独孤家与我言家本是一脉同宗,你脉中之毒蛊正是蛊王,若我所料不错,你应当知道蛊王是何模样?”
“我……并没看清,只知道是姨母独孤環用冰盒子装着的……”
“这就是了,蛊王是寒物,极怕热气,只有钻入‘言’家血液之中,才能活命,否则平时只能靠冰维持力气。而蛊王所吐之丝,也是一样,只有言家人血脉中能存有,换做一般人,极难存有。”
“那玄龄他心口不是用这东西缝了么?”
“对,我将碧蚕丝与蛊王之丝合在一起,才让它能存于玄龄体内……只是……你可知,他每烧一次,便是给蛊王丝加热一次,若这蛊王丝化了,那紧靠碧蚕丝缝合的心口,很快就裂开?”
“什么?!”
“所以,你要记住的这些医书,是救他命用的,你可明白?”
“我、我要怎么做?”
言之清扬手止住了杜冉琴的慌乱,接着道:
“再有六七次机会,他若再烧六七次,就要重新缝合心口才能续命,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那到底是六次、还是七次?!”
“他再烧第四次你就得把他搬来我这里了!搬来这儿等着重新缝心!等着烧完六七次,就给他直接收尸算了!”
四、四次?
他每年四月,少说也会烧五六次!
她眼瞳骤然失了焦,手指止不住地颤抖,一瞬之间宛若坠入深潭,像是被水阻隔了空气,胸口闷疼闷疼,几乎不能喘息。
她才刚刚回来长安,才刚刚和他相守了不到半年,她可是等了他这么久才等到他接她回家!
“你若把我给你的医术在一个月内背好了,今年的四月照我说的日日给他服药,今年应当能控制住只烧一两次。蛊王繁殖力太弱,我手头现在还没有成形的蛊丝,若是他今年四月就烧了六次,那就莫怪我……”
“我、我听师父的!多少医书我都背,药方、药方,师父你要把药方写好,要看着我熬好,从今天开始就给他喝药好不好?”
“你最好也学学如何缝心,倒时候能帮我一把。第二次缝心,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否则他失血过多,我也没把握能救。”
“我学!我回去就先缝猪心、牛心、鸡心……总归,我什么心都会缝的好好的!”
“啧……”
言之清咋着嘴,只觉这小娘子真是与众不同,通常女人家听了这种事,要么就是痛苦几天几夜然后郁郁寡欢,无所事事坐等给夫君收尸,要么就是移情别恋,快快找个佳郎托付后半生……可是这人竟然将“缝心”这档子事说的像是缝帕子一样轻松,真不知该说她“见识远博”还是要说她人傻胆大!
言之清越想越觉着杜冉琴是个奇葩怪类,抖了抖一身的鸡皮疙瘩,探脖看了看窗外天色,道了一句遗心该回来了,就离开了这药间小筑。言之清刚走,她便慌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堵住了呜咽,任由眼泪如雨淌了满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狠命地用袖子擦着眼睛,却也止不住这“水洞”像喷泉似的往外流水。
“唉……”
一声轻浅的叹气突然从她背后传来,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拥入了怀中。
“你莫要听我师父夸大其辞,生死有命,本就——”
“我不准你什么事情都这么豁达!总之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他蓦然对上她倔强的神色,只觉这双眼俨如十年前他与她初遇,荏苒光阴,丝毫没让这双眼睛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