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助理轻轻地喊了一声:“老师,老师?你的电话。”
盛云泽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摘下手套拿起手机,上面是一串陌生的系统号码。
他下意识按下去,手机里传来冷漠机械的声音:“您好,请问是段移的家属吗,我们是市医院急救中心,您的家人在绕城高速出了车祸正在抢救,请您尽快来医院……”
盛云泽顺风顺水的人生似乎就在这一天结束了。
手机里的护士说什么他都没听见,那边重复了很多次,最后大概是确定盛云泽听到了消息,才挂断了电话。
他挂断电话之后,好像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怎么开车,怎么去医院,全都不记得了。
等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抢救室门口,盛云溪匆匆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眶还是红的,破天荒地喊了一声,声线也在颤抖:“哥……”
盛云泽看到段记淮沉默的站在抢救室门口,看到他来,一句话都没说。
盛云溪小声道:“顾阿姨去幼儿园接明宝他们了,哥……”
她顿了一下,尽量平静地开口:“是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一点儿事,段移赶着回来给夕宝他们过生日,没通知我们他回来了,直接上了一辆计程车,那个司机喝了点酒,下高速过红绿灯的时候跟一辆大卡车撞上了,车头当时就没了,司机也没了,段移在后座,应该没……”
盛云溪说不下去了。
那么大的卡车直接撞过来,整辆车都翻滚了好几圈,车头和司机一起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如果不是那条路上的交警赶来的及时,恐怕段移也活不到现在抢救的时候,她听现场的人说,段移被抱出来的一瞬间,油箱就爆炸了。
她无法说出“没事”这样任性又不负责任话。
特别是面对盛云泽几乎称得上是万念俱灰的一张脸。
盛云溪停止说话,只把目光放在手术室前。
手术室外面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拿着血包过来的护士都来不及清点和交接,直接往另一个护手手里面一塞,然后打开了抢救室大门。
这声音好像把盛云泽从一片混乱中给唤醒了。
他推开盛云溪,抬脚就往手术室里走,盛云溪吓了一跳:“哥!”
盛云泽在手术室门就要关上的一瞬间,用力掰开了门,关门的护士吓了一跳,那门很重,直接狠狠地夹了一下盛云泽的手,手上瞬间就红了。
盛云泽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看着医生。
医生连忙例行公事:“患者家属请冷静,手术室禁止家属出入。”
“我看一眼。”盛云泽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多厉害,甚至隐隐尝到了喉间一点血的滋味儿。
他没听出自己语气里的祈求和绝望。
医生十分难办:“我们能够深刻的理解您的心情,只是患者现在情况很危急……如果真的不行了,我们会放弃手术,家属是能见上一面的。”
盛云溪企图把盛云泽往回拽,但她发现她哥的脚就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样,手也死死握着人家医生胳膊。
医生的表情都痛得抽抽了,袖子皱巴巴地纠结在一起,可见盛云泽用了多大的力气,侧面说明这个医生的脾气也是真的好,居然也没把他哥骂一顿。
盛云溪对他开口:“你进去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听医生的,行吗。”
盛云泽松开医生的手臂,魂魄都好像飞走了。
只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另外的话,不管盛云溪怎么回答,他都没回应。
段移的手术时间从下午六点一直到了晚上十点,整整四个小时,别说是段移撑不住,就是医生也撑不住了。
四个小时没有一个医生出来通知他们,也没有一个讲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但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盛云泽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撑不住了,谁要是敢先说,指不定就要被他恨上一辈子。
盛云泽的视线只落在铁盘子里端出来的被血浸透的棉花,各种尖锐的刀子和钳子。
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吗?
他心想。
盛云泽嘴唇惨白的可怕,眼眶红的很厉害,眼白的血丝若隐若现。
他记得段移很怕痛,吃药吞不下去,打针要叫的鬼哭狼嚎。
流了这么多血,那么多刀子和钳子在他身体上划开,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为什么不喊痛,为什么不哭,为什么要闭着眼睛,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个小时……
墙上的指针一分一秒的往前走,走廊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过了很久,抢救室大门被打开,盛云泽骤然回过神,死死盯着科室医生,以及被推出来、安安静静睡在病床上的段移。
一瞬间,他觉得腿有些软,医生的表情不是轻松的,而且还有些沉重,只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句:“病人只是暂时脱离危险,二十四小时内如果没有醒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他才二十七。”过了很久,盛云泽嘴唇微微颤抖,才回答了一句话:“医生,他才二十七。”
医生一边点头一边恳切地回复:“我知道,只是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都不希望最坏的事情发生……”
盛云泽偏头去看段移,前几天明明还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如今毫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上,下半张脸被呼吸机挡住了,盛云泽依然看到他额头上可怖的伤口,脖子里、衣领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段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起,表情依旧是很平静,就像死了一样。
盛云泽一路跟到了重症监护房,再也进不去了。
手术床往门里推,“叮咚”一声,从段移身上落下了一块精致的怀表,已经有一半碎掉了,后面刻着盛明跟盛夕的名字,打开之后还有一张小纸条:宝贝生日快乐。
以及一个手写的,丑丑的表情:>3<
盛云泽闭上眼睛,把怀表握在手中,用力的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见,浑身脱力一般抱着双臂坐在了地上。
印象中,盛云泽这个人永远都是淡淡地,荣辱不惊,冷静又强大。
所以盛云溪从来没见过她哥这样,只敢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他哥的哭声,埋在手臂中,压抑到了极致,几乎是声嘶力竭,绝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