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卢佳和米哈伊尔都是一知半解。米哈伊尔说出了他的猜想,生命这种东西加入到生意中来,出卖它的人就必然要失去理智。卢佳更感兴趣的是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米哈伊尔闭上眼睛,斜着躺回墙边,小声说道。
“我们应该以卖家的身份参与进来。我们要告诉所有人,向我们购买的安全是塔族人无法否决的安全。”
“米沙,你在说胡话了,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两个奴隶呢。这可比徒手把熊打死还要危险得多呢。整个罗克赛兰没有塔族人去不了的地方,没有他们管不了的事,哪怕是王公也要向大君称臣。你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塔族人的帝国牢牢的,我想不出你要怎么样才能长久的跟他们作对,我是说,不被杀掉挂在随便哪个地方的城墙上。”
“在盐做的马车上加上铁的笼子罢了,一到过河的时候就会分出是非来。我说,卢佳,别害怕。我看得出你觉得我不知道我们身处危险。我向你保证,我很知道,我再知道不过了。这感觉烂透了,我们做的这些事都是些临死挣扎。但我也要问,临死挣扎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区别在我们心中,挣扎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受苦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但反过来讲,是我们的存在才使这些苦难有意义,而我们存在得越是振聋发聩,这些苦难就越有价值。”
米哈伊尔讲这些话的时候,样子不像个奴隶,倒像个热忱的教士。
“我们会摆脱这些的,卢佳,上天会照亮我们的早晨。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得一直、一直地挣扎下去。我们要逃离绞索,逃离被囚禁,逃离被奴役。我们得靠受苦来赎买自由。做匹马多好,有人喂食,有人看病,做的活儿其实也没有奴隶那么重。但是做牲口就有一点不好,它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无法决定自己要往哪条路上走。这就是我们人用受苦换来的东西:自知,自由。你愿意做牲口吗?我宁死也不愿意。既然人和牲口的区别就在自由,那么我们就得付出一切代价来追求它。我们得忍受一切苦难,迈过一切障碍,直到…”
“直到死去?”
“直到死去。现在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你要相信我,事情总归在变好。”
在两个奴隶朋友做这样浅薄但又有力的交谈时,索万的镇务官正面对一个危险的困境。他身边有好几个人,虽然没有被绳捆锁缚,但也没有空间逃离或是反抗。艾拉克的心情恐慌、愤怒又脆弱,放到平时他算是塔族人里不胡闹、不嗜杀、不混蛋的那种人,但他毕竟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塔族人,这样的身份赋予他一种用情绪压倒理智的特权,在这种特权的敦促下,他选择用不由分说的办法来保护自己。
平时的索贡他除了带上翼卫还会带上一群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和邻居。塔族男人上了马都是好的骑手和战士,当他们成群行动时,就连山风和野火都要躲开。这一次例外的行动就遇到了这样多的意外,让艾拉克感到很不祥。他能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大雪、奴隶、巨熊和现在村子令人玩味的静谧都让他感到陌生而不可掌控。
他杀死了超过半数的奴隶,看着巨熊殒命,把能用的人都撒到自己的周围,但这种不祥的感觉还是越来越清晰。塔族人的预感向来是相当准确的,当他们感觉到危险时,就会以杀戮来回应和冲刷,这也是他们在战争中的一个危险秘密。所以艾拉克已经决定把整个村子夷为平地了,他仍然留在村子里,因为他久经沙场,已经认定他杀死和捉拿的奴隶尚不是全部,还有不少人游荡在村外,而且从已经遇到的那些人的年龄和状态来看,剩下的人恐怕还是奴隶中年轻体壮的那些。一旦在冬季的野外遇袭,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因此在两难境地中他选择了固守待援,他认为村庄是安全的,而荒野随时准备吞噬他。
艾拉克的行为是愚蠢的、不可救药的。塔族人正是在荒野上赢得了荣耀,胆怯将使他失去本应拥有的东西。
阿列克谢当下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艾拉克把基列一同发落的行为说明他的情绪已经糟糕得很了。阿列克谢理解这种出现在手握重权却又身处危险的多疑和自负,他必须得尽快脱身,可他无法把自己被困的状况向教士、仆人和他能指挥得动的卫兵通报,现在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和注视着他的神明了。
没有携带武器,身边没有可靠的人,和其他被关押的人分开。他打量起这间用作监室的民房,它宽大,但是材料非常粗糙,大部分由泥土夯成,填了各种各样的草作补充。这是一间典型的农民过冬的屋子,还放着家庭成员都要到齐的那种桌子。艾拉克最近一次住进村公所以后就把周围的两排房屋主人全部赶走,防止其中藏着居心叵测之辈。阿列克谢叹了一口气,连块趁手的石头都找不到。他枯坐在桌子上,和看守他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祈祷能够找到一点机会从艾拉克手里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