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洲看了她一眼,两只乌黑的眼睛被空在黑色的防毒面罩之外。她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安菲萨大概能看懂吧……陆拾洲想。
“肌肉松弛剂,吸入之后十秒之内就会因为全身无力而倒地。”安菲萨想了想,她的眼里浮现出几分笑意,随后低声解释道。她话音刚落,不大的“扑通”声就从两人后方传来,安菲萨抬眼看向声源方向,她向陆拾洲做了一个手势,但是陆拾洲没动。安菲萨瞪大眼睛看着她,又做了一遍。陆拾洲本来想摇头,不过她并不想再这种时候给安菲萨添麻烦,无辜地眨着眼睛,思索片刻后,她站到安菲萨身边。
安菲萨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本意是打算让陆拾洲回到车里,但是陆拾洲看上去不太明白她的手势。安菲萨并不觉得陆拾洲看不同她的指示,只是不想遵从而已。或许跟着自己更有安全感?考虑到可能还会有别的埋伏,安菲萨也就默许了陆拾洲跟着自己。
声音是从绿化带后面传来的,绿化带约高八十公分,安菲萨可以轻轻松松跨过去的高度,但陆拾洲那小身板感觉就是爬也需要半天。安菲萨更不可能先让陆拾洲过去,她决定在陆拾洲试图去爬绿化带以前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和陆拾洲交流,安菲萨瞬间加快速度,跳过绿化带后就地翻滚卸去冲劲,直起身子将枪指向因为药物而瘫痪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安菲萨没有开枪。
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尽力不呼吸并勉强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扫了眼慢慢逼近的安菲萨,他的食指抖了抖,哑着嗓子道:“比你们更高级的人。”
无论是陆拾洲,还是安菲萨,都不觉得这个袭击者已经进化到那个地步,至少智商没有。
“这里的人撤退的方向是哪里?”安菲萨更是相当反感这种自以为是的进化理论,陆拾洲的报告里完整地提到了这些变异人的本质已经远离人类太远。她没有和袭击者废话,简明扼要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新时代的确已经到来,但并不是网络上那些变异人声称的美好世界。那些跨越了国籍和肤色,建立在对人类本身之上的同情和哀悼只是一种病态的团结,更是少数胜利者对多数失败者的羞辱。这个世界还是一团糟,不久之后,或许会有人想要主动变成变异者。而剩下的人类会为了更狭窄的生存空间继续自相残杀。而无论如何,这颗星球的主宰者都不是人类了。现代文明并没有因为外星人的到访跨入理想之中的新纪元,而是步向毁灭。
“你以为我输了吗?不,失败的是你!”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还是瘫倒在那里,但一辆重型卡车车却凌空快速飞来试图从后面砸向安菲萨。陆拾洲的小心还没能出声,安菲萨已经举起手臂开了一枪,于此同时她转头看向陆拾洲:“抱头蹲下来。”
陆拾洲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照做,重型卡车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坠落下来,惯性让它继续往前滚了两圈,堪堪在离安菲萨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来。她只是转头瞥了眼卡车,随后面不改色地再度举起枪:“如果你不想你的第三条腿或者你的心脏也像你的双手一样烧起来的话,告诉我,这里的人往哪个方向撤退了?你有同伙吗?”
手枪里的是燃烧弹,数量不多但效果绝对很好。陆拾洲的研究表明灼烧是变异者的噩梦,虽然之前一直停留在理论阶段,不过安菲萨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在此刻再一次掌握了主动。
“等等!有人说看到他们在上海外滩出现过,我是一个人!不要再烧我了!”男人一边拼命地在地上滚试图灭掉手上燃烧的火焰,一边惨叫着回答道。
灼烧并不会即时结束,这种痛苦让他没心思去说假话。
“好的。”安菲萨答道,接着她扣动扳机,一颗子弹射/进男人的脖子,火迅速往两边烧起来。安菲萨收起枪:“不是第三条腿,也不是心脏。”
无视男人的惨叫,安菲萨又快速地翻越了绿化带。陆拾洲还蹲在那里,双手抱头蹲成一小团。安菲萨无语片刻,她蹲下来拍了拍陆拾洲的肩膀轻声:“已经好了,博士,现在我们要重新出发。”
陆拾洲先是松手抬头看她一眼,随后才站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人的能力缺陷的?万一他不是用手控制呢?万一他能控制人呢?”
安菲萨走回车内,等陆拾洲系好安全带后发动引擎,提速冲出去:“如果没有缺陷,在肌肉松弛剂打出去后我们的车不会停下来。如果他可以控制活人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制造车内事故直接杀死我,但是他没有。这说明他的控制范围其实很有限,说实话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能控制运动中的东西。他只是让我们停了下来,并没有摇晃车身或是做些其它的,我猜他为了锁定我们应该已经潜伏了很久。”
就连向来心思缜密的陆拾洲此刻也不得不钦佩安菲萨在战斗时表现出的惊人观察力判断力和分析力,不过这样一来她们的位置也算是暴露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我们接下来要去上海吗?”陆拾洲看着向前方无限延伸下去的道路,她想起自己五岁的时候梦想过这样的公路旅行,阳光,海风,无人的沿海公路,灼热而潮湿的世界,她喜欢这样孤独的世界。但现在她看着眼前飘散的绿色雾在风中散开,倒在一边的重型卡车,以及绿化带后燃烧冒出的火苗,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是陷阱吗,博士?”安菲萨发动车子,两个人很快就冲出了肌肉松弛剂的范围。单手把防毒面具取下来塞到后座上,安菲萨看向就那样靠着椅背的陆拾洲,伸出手将她脸上的防毒面罩解下来。安菲萨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垂,软地有些可爱。安菲萨顿了顿才继续说:“但是在上海填海造陆的最外围也有一个水下海军基地。”
陆拾洲解开防毒面具的安全扣,她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我只是觉得一切太顺利,潜伏已久的对手落单了,还没怎么逼问就说出了我们想要的地址,看上去就像是他们希望我们去那个地方一样。”
安菲萨没有停下来:“那依你的看法呢?”
“我?我觉得与其一直从临海的地方走,不如从内陆走,虽然敌人的数量可能会多一点,但那边的情况更加复杂,大隐隐于市,更方便我们隐藏行踪。至于到底要不要去上海,我们可以边走边确定。至少我们不可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上海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在上海外滩见过我们要找的人,阿奇柏德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们现在也肯定离开那里了。”陆拾洲翻来覆去地玩着从安菲萨手里接过的防毒面具,说完这些她像是终于对这个玩具厌倦了而将其放在一边,她抬头看向表情一直很镇定的特工:“不过比起这些,我还有更担心的事情,安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