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发现,那位陌生姑娘,容颜十分出色。他学不来太多的形容,只觉得这姑娘本身已美如一幅画,行动间,更添风流。没想到这样的地方,会有这样的美人。
“你看够了没?”耳边听到公主冷冰冰的问话。
秦景回眸,公主瞪着他的眼睛,几乎要喷火。
秦景低声解释,“她在看我们。”
他说话间,那姑娘又看过来了,他再次抬头,想指给公主。公主却更不高兴了,“这才多一会儿啊,你们就眉目传情了?!”
“不是,”秦景道,“她一直在看我们。”
“是看你还是看我啊?”公主说话阴阳怪调。
秦景索性不开口了,多说多错。
那美丽姑娘又看过来了,这次对上的是公主布满寒霜的目光。公主的目光露骨直接,一声不吭,就让人无端低头。那姑娘被公主的敌意所惊,微微一笑,便放下手中物,掀开门帘,准备出铺子。
过了一会儿,公主也很不痛快地出了铺子。公主冷静地吩咐跟上了的侍卫,“查一查她是谁,这样绝色的容貌,这样的衣着打扮,还注意到我,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注意到公主并不难,公主的气质和一般人家的姑娘,总会不同。但注意到是一回事,一直盯着看,又是另一回事了。
秦景很欣慰,看来公主并没有被嫉妒给冲击得失了理智。
但是吩咐做事的侍卫一走,公主闷闷不乐地和秦景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问秦景,“她好看吧?”
“嗯。”秦景很诚实。
公主闷了一会儿,再次问,“我好看吧?”
“嗯。”
“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跟公主相处这么久,秦景一开始就察觉公主的意图。当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问出这样的问题时,他便忍不住想笑。
他说,“你最好看。”
公主满意了,她要的就是秦景这句话。但是吧,“我好看,那你为什么一直看她?你知道你这叫‘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吗?秦景,你这样是不对的。”
秦景绝倒,公主这是要给他上思想教育课了。
公主洋洋洒洒,跟秦景说一大堆“你再这样我就休了你”“你不要学坏”之类的话,她说得义愤填膺,秦景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他目有笑意,看向来去的行人,都不敢与一脸认真的公主对视。
他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抱住她亲她。
这么矫情这么做作,这么喜欢想东想西,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还要争宠……秦景低头看她,只觉得好气好笑。这么个宝贝疙瘩,他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公主说得太激动,脚下趔趄,差点摔倒时,被秦景从侧边扶住。停下来,她才觉得腿软脚酸,顿时不想走了。
公主迟疑,她觉得秦景脸皮这么薄,肯定没办法的。
可她又喜欢为难他。
公主霸气道,“你背我。”
秦景手从公主手腕上滑开时,就知道了公主现在的情况。他当然不懂医术,只是习武之人,对脉象都不陌生,简单的情况,还是能看分明的。
秦景蹲在公主面前。
公主吃了一惊,他现在这样放得开,之前连拉个手都脸红?这还是秦景吗?
秦景轻声,“上来。”
公主俯身,看向他。如她所料,他的耳根已经开始红了,眼角也染上薄红。虽然强作镇定,可秦景到底是秦景。
公主趴在他背上,由秦景背她起来。她亲亲他耳尖,他步子一晃,声音紧绷,“别闹。”
公主就不闹了,她多喜欢秦景啊。他对她多好啊,忍着不适也要拥抱她。他真好,最好了!
他怎么会喜欢别人?他肯定只喜欢自己啊。
秦景这样的人,若移情别恋,肯定不用她去猜。
公主决定自己要好好待秦景——她总在一遍遍想要好好待秦景,这个人让她觉得怎么做都不够。
“去哪儿?”秦景问她。
“去军营好么?”公主温柔地跟秦景商量。
“……嗯。”秦景有些惊讶,公主还会跟他商量呢,多稀奇啊。
秦景之前不想公主去军营,是怕那边在大举练兵,公主去了不方便。可现在已经拖了这么久,练兵早结束了。
果真,等公主收拾妥当,入军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公主带着自己的人,浩浩荡荡过来,霍青等几位将军带着众将士相迎。
小郡主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挽住公主的胳臂,兴致勃勃地要跟公主介绍军营风景。
公主鄙夷又不屑地看着她:有没有眼力劲啊?把秦景都挤一边去了……有秦景在,根本不需要她来献殷勤好么?
小郡主很受伤,被姐姐的见色忘义给打击。她只是愧疚于前些日子抛弃姐姐来找霍青,现在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居然还被姐姐嫌弃了?!
霍青的目光看向秦景,他们彼此见过面,却从未说过话。这种情况下相见,让他们想起霍青一开始出现的原因。两人心情都很复杂,很快移了目光。
等公主埋汰完妹妹,霍青才上来见礼。公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用什么心情面对霍青,她不干涉妹妹的事,就是对霍青有些疙瘩,所以随意应付了一句,但目光再往人群中一扫时,她有些吃惊。
公主直直地看着一个方向,众人都发觉了。
徐丹凤不得不站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公主见礼,“末将见过公主。”
公主无言以对,徐丹凤真成了万绿从中一点红,当了女将军了?看来徐丹凤上天注定是这块料。
徐丹凤头皮发麻,知道自己和公主不睦,这位公主脾气又骄纵,很大可能让自己在众将面前丢脸。
但公主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嗯”一声就不理她,转由霍青介绍人给公主。
徐丹凤呆呆看着公主,渐渐失神:也许在公主心里,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自己把公主当生平劲敌,公主大概都不记得自己吧?
霍青问公主,“郡主已经为公主安排了营帐,公主可先去看看?另军营多有不便……”
“我不管,”公主横道,“你能瞒住一个阿静,就不能把我也瞒下来?”
小郡主乐道,“我和霍青什么关系,你又和霍青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帮你瞒啊?”
“咳咳!”霍青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浑身不自在。
小郡主口无遮拦,天真烂漫,倒霉的人往往是他。
顶着各色目光,霍青耐心跟公主解释,“郡主只是一个人,公主你这仪仗太大,实在瞒不住。”
公主这又是侍女又是车队又是侍卫又是小厮的,得多瞎,才会看不到公主的到来啊?
公主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爹娘发现前,你们不许主动告密。”
她真的是来探查军营的嘛,才不是为了被爹娘骂。
霍青勉强点头,“末将尽量。”
不过想来也瞒不了多久,公主人马到来,得专门腾出地方,还得定规矩不许人打扰。军士日常倒是没问题,就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要住在这里,谁不想看一眼啊?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不是戏台上那些假扮的!
霍青却了解公主的脾气,恐怕不耐烦被人当猴看。
谁知公主这一次,脾气却极好。她出行时,经常有普通军士悄悄看她,她也不生气,看到时,还会朝对方微微一笑。
那笑容亲切柔和,让她的雍贵淡去,走下高堂步入民间。
军士们受宠若惊,无比振奋。
将军们每天操练士兵时嗓门都会嘹亮一轮,平日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尽量不说粗话:给公主留个好印象嘛。
更有的被公主勾了魂,开始做白日梦:小郡主跟霍青定了亲,就不提了;大家同是将军,哪里比霍青差了啊?宜安公主容貌性情都不错,身份又高,说不定自己立个大点的军功,求求王爷,王爷就许了呢?
有这方面心思的人一打听,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听说王爷确实在为公主选驸马,有了不少人选,就是还没定呢。
徐丹凤吃味:平时她因为女子身份,在军营里受到不少好待遇,现在这待遇全倒向了公主那里。宜安公主明明就不是一副和气脾气,现在这么矫情,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恶心。
徐丹凤呛了几句,被大家默契地无视后,她就远远躲开,眼不见心不烦。
同时间,秦景也很心烦。
他常常被人问公主,公主的喜好啊兴趣啊……对方司马昭之心,他想无视都做不到。
有的爱慕公主容貌,有的仰慕公主身份……长相年龄都不差的,基本都有些心思。就算年纪大的,也要为自家儿子或侄子来问一问。
为什么不问其他人?
因为看起来,只有这位秦侍卫天天跟着公主啊。
可惜秦侍卫闷葫芦一样,问十句不答一句。问得烦了,他平静看你一眼,那目中的凛冽冰霜,就让人心头一紧,想摸刀。之后才想起:这是公主的侍卫!怎么能动手呢?
众侍卫幸灾乐祸:在秦侍卫面前问公主有没有心仪之人,真是问对人了。
秦景烦恼,公主也很烦。她就想和秦景卿卿我我,每天却一堆苍蝇围上来嗡嗡嗡。她想发脾气,又忍下去,忍得她快内伤了。
又一晚,公主想让秦景教自己射箭。秦景才拉开一半弓,就有热情的将军来到校场,问公主有没有什么需要。
这将军一边跟公主说话,一边奇怪地用余光扫秦景:这位侍卫好大脾气,好没眼色,主子说话,他都不知道避开吗?看看人家小郡主的贴身侍卫,每次郡主跟霍青亲密时都会识趣地退开,而公主身边的这位侍卫……自己都看他了,他仍然没反应。
好不容易摆脱这个将军,公主和秦景回去,胸火下不去,“秦景,你明天找人把他揍一顿!别让人发现啊,但得让他知道,别往本公主跟前晃!”
秦景“嗯”一声后,迟疑问她,“公主不喜欢那些人吗?”
“你自己不会看啊?”公主白他,“你得多对我上心,你知道吗?”
“那公主为什么对他们……脾气很好?”秦景垂目,扇睫垂在眼上,一片阴郁。
他认识公主的时候,公主脾气就没好过。对他死缠烂打,又动辄闹性子。他认识公主这么多年,见到的公主笑容,恐怕都没有这几天多。
秦景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公主理所当然道,“我是为了你啊。”
秦景停住步子,侧目看向公主。为了他?
公主道,“大哥说你要来霍青手下啊,我现在就帮你打好基础。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人,不要欺负你,念着我现在对他们好,他们日后也照顾你……”
秦景心中微动。
月光下,宜安公主仰着脸,圣光拂面。她的眼睛澄亮,里面只有他。
他胸口滚烫,不由上前一步,手碰上她的面孔。他捧着她的脸,长久地凝视她。
秦景别过脸,问,“……你在为我走后门?”
“当然,你不要嫌弃这个,”公主觉得秦景死脑筋,肯定理解不了,“你不知道这些事,他们都是看我爹的面子,看我的面子,才会注意你。你武功那么好,就算一开始只能给霍青当手下,也一定有脱颖而出的一天。但你又不喜欢说话,不耍手段,被人使绊子怎么办?本公主都想好了……唔!”
她眼睛瞪直。
因为秦景居然低下头,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明月清风,人影寥寥。守夜的小兵在后方三三两两地站岗巡逻,前面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营帐……这几乎是秦景最不可能亲她的地方。
可偏偏秦景就这么亲了她。
难得的亲吻,还在露天……公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侍卫大人久违的主动,竟让她有久违的羞涩感。
公主细细品味着这个温存的吻,她的下巴被捏着,他的呼吸拂着她的面。
这是秦景的一贯风格,浅尝辄止。
而公主的一贯风格,就是根本不满足。
她上前一步,就想搂住他。秦景突抱住她,整了整她发丝,极快地退开。等秦景都站得远了些,公主才听到密密的脚步声向这边而来。
公主心情糟糕:侍卫大人难得的情动,这么快就被打断。
她抱着一窝火,回头看去,看是哪个人这么不长眼,她得狠狠骂一通。
公主没想到,她见到的人,居然是跌跌撞撞跑来的小郡主。
“大姊!”小郡主看到了她,哑着嗓音跑向她。
小姑娘面容惨白,发丝凌乱,裙裾下摆全是土渍,灰头土脸,一眼就足见狼狈。
她脸上全是泪,手擦过,一片黑一片白。小郡主看到公主,就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她扑上来,膝盖一软,就想给公主跪下,“大姊!”
“怎么了?”公主一下子凝住眉,她从没见妹妹这样过。
小姑娘哭着拉她的手,“大姊,你救救季章吧!你让老神医出来,救救季章!”
“季章?”
公主这才看去,不仅是小郡主来了,还有霍青,还有霍青背上的那个青年……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去请庄先生!”公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郡主哭成这样,季章又那个样子,她不能不管。
公主知道自己的人只听自己的话,当下动身,自己回去安排营帐的事。秦景上前,探向季章脉象。
公主听到身后一声极脆极响的巴掌,她回头。
看到小郡主站在霍青面前,霍青侧着脸。这个举动,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小郡主一字一句道,“你把季章交给秦景,你就不要进来了。”
“阿静……”霍青沉沉看着小郡主,他目有波动,声音沙哑。千言万语在口边,出口时,只知道怔怔喊她名字。
“如果季章死了,我一辈子不想看到你!”小郡主大声道,她的嗓子带了哭腔,又绝望又无力。
那种眼神,公主原本以为,小郡主永远也不会有。
公主没说话:先请庄老神医来看看吧。